浮羅諾,一位菁英審判官,穩住了他那白銀雕飾的十字弓並瞄準了目標。被賜福的弩箭啪一聲地彈出,伴隨著四濺的血漬埋進了受詛咒者的心臟。那個女人安靜地倒下。她身旁一個幾乎還不會走路的孩子正在號哭著。他爬向了母親靜止不動的乳房,她的生命之血仍混雜著村落的泥土。
罪人們會在此找到受福安眠,他們的邪惡就跟他們受到詛咒的血肉一樣死寂。浮羅諾發佈了他的命令:一些人去把村落廣場裡的屍體堆起來,其他人則帶來木柴和油進行最終的淨化。
但是,孩子們或許還能夠得救。當其他人正忙著他們可怕的工作時,他帶領著一群人去聚集那些在他們父母的冰冷屍體旁哭泣的嬰孩與眼睛烏黑的流浪兒,還有蜷縮在黑暗小屋裡,兩頰削瘦又充滿恨意的年輕人。
他從他那群堅毅的魔物殺手中選出了幾位擁有最溫和表情與最柔和聲音的人。並沒有非常多的人選。但是,漸漸地,他們帶出了所有不停顫抖的孩子們。疲憊的獵人們將他們帶往附近的營地,天空在聖火的照耀下也變得蒼白。
很遺憾無辜者也必需在這場淨化儀式中受苦。浮羅諾感到一陣痛楚,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個夜晚。油膩的火光,焦黑木柴、瀝青與沸騰血液的惡臭。還有他姊姊那含糊不清的慘叫聲。
頭戴連身帽的男人與女人們試著告訴他這把火會淨化她的靈魂。她將會得到受福安眠。他那時無法理解。他不知道為什麼睡眠看似如此痛苦。
他們把他帶去修道院裡的孤兒院,在那裡被淨化者的孩子們都被白銀蒼鷺教團所撫養。那位溫和,披著斗篷的隨從養育他,讓他衣食無缺,教導他在花園裡工作,教導他如何照顧動物,以及獵捕。他們幾乎用不到什麼言語,儘管雅莉娜修女在做家事時總會哼著來自她家鄉史頓襄的曲子。
隨著年紀漸長,他學到了護教軍團的紀律。他接受訓練使用所有純淨的武器。他研讀了關於糾纏著這個世界的怪物的知識。他教導著自己要堅強。
儘管村落已經被淨化,但鄉間卻依然危險。浮羅諾設置了夜間巡守,但為了體諒他那些已精疲力竭的追隨者們,他儘可能地把每一班的時間與守衛人數保持在最低限度。當然,他堅持守第一班。
當輪到他休息的時候,他幾乎在碰到床墊之前就睡著了。
浮羅諾很少作夢。但當晚他的睡眠卻被可怕的預視困擾著,同時混雜著野獸的嚎叫與人類的慘叫聲。一股龐大的重量壓上了他的胸膛。他一邊猛烈拍打一邊呻吟著,然後在一陣灼熱的疼痛中醒來。在搖曳的火光中,浮羅諾仰頭看見了一雙嗜血野獸的眼睛,正在不停地咆哮並撕扯著他的皮製上衣。牠咬向他的臉,從浮羅諾的眉毛與臉頰的部位撕下了一條肉。牠的嘴邊滿是鮮血泡沫。
浮羅諾嘶吼著坐起身,把這隻怪物從他身上甩開。他自己的鮮血模糊了他的視野。他可以聽見牠正在胡亂摸索著,準備發動另一波攻擊,但浮羅諾找到了他的劍柄然後將它舉起,在空中劃出一道鐮刀型的圓弧。當劍劈進肉裡的時候震動了一下,接著這頭猛獸的重量離開了劍身。
他跳下床鋪,擦拭了他布滿鮮血的臉,然後嘗試要理解當下的情況。他的周圍雜亂地躺著他那些忠誠隊員的屍體,就跟他們的床鋪一樣地支離破碎。有一些人從被撕裂的喉嚨裡發出了微弱的呻吟。在邪惡的月光下,浮羅諾看見那些弓起了背部,鬃毛直豎,一邊撕扯著他少數還在戰鬥的士兵們的狼形生物。
他低頭看到一位一動也不動地躺在他腳邊的女孩。她的肩上有一道非常深的傷口,深入她的胸口。她的嘴巴佈滿了血,而且一片肉條還掛在她那被染紅的牙齒上。
浮羅諾再度抬起頭。這些野蠻的形體比人類還小,牠們行動笨拙。一股噁心爬上了他的喉嚨。
沒有無辜者。
浮羅諾無聲地吶喊著,並衝向最靠近他的野獸。他把劍插進牠的脖子,並沒有停下來確定目標已經死亡就立刻移往下一個。他跌跌撞撞地越過了滿地的屍首,另一道劈砍,另一具屍體倒下。怪物間湧出了一陣嚎叫,恐怖地摻雜著死去士兵的慘叫聲。獸群轉向他。他孤單地站在這群幼年狼人之間。
一隻跳向他的喉嚨。
接著另一隻。
然後是另一隻。
整個世界變成了一片黑暗。
浮羅諾站在一個廣大的空間裡。他的下方是冰冷的金屬;他的周圍則是玻璃。鉛製的雲朵正在他的上方盤旋著,但一道冰冷的光線正從雲朵的環狀開口中往下方照耀。他站在光線形成的圓圈裡,沉浸在低語吟誦─或是禱辭之中。
浮羅諾注視著四周。他看見許多閃爍的形體漂浮在一個巨大的碗形空間裡。有生物體懸浮在他們之間,有些無法辨識,有些更像是人類的外型。他們臉上都閃耀著金屬的光芒。
一個藍色、光頭的形體走進了他的視野中,面無表情地回看著他。這個生物的臉看不出年紀,上面排列著銀色的精緻絲金。它沒有脖子。扭曲的金屬不知如何地將它的頭部固定在原位。
它不發一語地檢視了他幾秒,然後轉身面向其他的觀察者們。它用一種平淡的聲音說話。「這個樣本並不完美。它可能在轉移的過程中損壞了。應該要把它從研究中清除。」
「你是說,淨化嗎?」浮羅諾儘可能大聲地說出。他環顧這些冰冷的面孔。「你們是用什麼標準來判斷我的純淨與否?」
這個藍色生物轉頭盯著他看,然後眨了一次,兩次眼睛。「這個樣品才剛學會它的能力。或許這個樣品會有價值。自從那位騎士之後我們沒再見過這樣的樣品了。」
他之前從未聽說過鵬洛客:跟他一樣的人們,不知怎地學會了在組成現實世界的不同次元之間旅行。但這些奇怪的學者們,他們自稱為乙金盟,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開始研究這類旅行了。他們推測這個被稱為乙金的神祕金屬能夠把生物更強力地連結在漂浮著所有時空的能量之海中。這些藍色的生物,維多肯,甚至用這種物質取代了他們大部分的身體。但在乙太之中旅行,就像他能做到的事,是他們遠遠不及的。
他們仔細研究著他們那本二十三條律,就跟艾維欣教會的讚美詩集一樣神聖,尋找著能夠解答這份神祕的鑰匙。但沒有什麼比得上在一切受控制的情況下,能夠直接觀察一位鵬洛客的機會。浮羅諾妥協了,但卻提出了昂貴的報酬:知識。他揭露了一些深藏於神聖條律裡的知識,學得了這個奇怪金屬的基本特質以及它那失蹤以久的創造者,並且施行著這些金屬法師的秘法技藝。他用乙金植體修復了他那飽受摧殘的臉,並用同樣的材料製做了一個絲金面具。
在這些課堂之間,他四處旅行。他把自己投入不同世界間的瘋狂空間裡,並學著尋找將他引領到新世界的細微途徑。他在被液態火焰拍打的海岸邊漫步,站在幾乎觸碰到星辰的高聳山頂上。他走過了一座無盡城市的街道。他見到了能夠變換身形的奇異生物。他驚嘆於龍之烈燄吐息,追逐著異界野獸穿越含蓋了整個世界的樹林,碰觸到了看似有生命的寶石。
接著他向這些渴望的學者們報告─但是並沒有包括所有他學到的東西。浮羅諾收集了一片片的知識並將它們藏在他的面具之後,陪伴著他損毀的面容。有了金屬與知識,他磨練著他的次元旅行技巧,並且發現如何能夠利用在乙太裡留下的微弱痕跡來追蹤其他像他這樣的人。
在許多個月的學習與旅行之後,他以懺悔者的身分回來了。他跪在艾維欣大修道院的護教軍大廳裡,向天使獻上他的祈禱。他預期會被逐出教會,甚至是死罪,為了他的罪過。
但是艾維欣卻向跪在地上的他低下了她輝煌的臉龐,眼裡閃耀著無盡的愛。她親吻了她傷殘僕人的眉頭,說出了原諒與理解的話語。自從那個可怕的夜晚起,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浮羅諾的內心因為真摯的情感而糾結著。
他允諾自己將再度服事艾維欣。他請求她交代給他最危險的任務。他發誓不會再讓軟弱阻止他進行該做的事,無論有多困難。她流下了一滴完美的淚水到他傷痕累累的臉頰上,並點了點頭。
他的護教軍團都帶著面具。浮羅諾那絲金的樣貌總是領先於這些令人生畏的獵人們前方。怪物和無知者稱他為灰劍客,儘管他跟他們一樣跟這類優雅的運動並沒有什麼共同點。但他也不負他的名聲,將他精緻的刀刃穿透了每個倒下的美善惡敵。
他終於了解為什麼他的姊姊必需得死。他並沒有原諒,但他看見了必要性。對抗邪惡代表著要變得鐵石心腸。獵者無情。
某天早晨,一位戰士天使出現了。她在浮羅諾頭上展開雙翅並高舉著她的寶劍。
「我從尊貴的女士那裡帶來一則給蒙面者的訊息,一項只有她最虔誠的僕人才能進行的任務。它將會是所有任務中最為險峻的。完成這項任務,她說,然後他將會被視為已免除一切債務。」
艾維欣飄浮在修道院的高聳天花板上,彷彿是天堂裡的新生太陽。浮羅諾無法直視她的榮光。
他深深地行了個禮。「您需要我辦什麼事,我尊貴的女士?我任您差遣。」
「我忠心的獵人啊。我希望能不必召喚你來進行這個任務,但在我所有的追隨者之中,也只有你,具有執行這項任務的才能。」
「我向您發過誓,至死方休。我依然堅守著誓言。請您吩咐。」
天使的話語罩上了一層哀傷。「將我釋放出來的力量也釋出了更大的邪惡來到這個世界。曾經有許多惡魔被監禁在獄窖裡。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寧願待在裡面也不願逃出並釋放他們。那位打開監牢的黑暗人士給這個世界帶來了危害,但我和我的飛行中隊們,以及我們虔誠的信徒,將會淨化它。
「更糟的是她已經詛咒了一位像你這樣能夠在世界之間穿梭的人。如果不加以治療的話,這種折磨會使他轉變成一個沒有其他人─甚至是我能夠掌控的惡魔。
「但你,我選擇的人,能夠追捕他,而我其他的僕人則無法辦到。你一定要找到這個人,賈路,然後把他帶回到我的修道院。我懷疑他的情況無法允許他理解到自己的困境。如果他不願意過來,你必需把他束縛住。你將會需要你所有的機智與知識來克服他那受詛咒的蠻力。
「替我以及許多面臨危險的世界辦妥這件事,然後我會讓你從誓言裡重獲自由。」
浮羅諾挺起身體並強迫自己的眼睛注視她。「我尊貴的女士,就算我從未發過誓,我仍願意盡全力來服侍您。我會接下這個任務,不是為了自由,而是為了在必要之處實現您的淨化大業。」
一群天使出現在艾維欣身旁,吟唱著鈴聲般的樂曲。昏暗的修道院地窖突然湧現光芒如白晝,當浮羅諾踏步走出拱門時,在他前方投映出了一道漫長又鋒利的影子。
那個男人,賈路,幾乎沒有一處像人類。他像是一大團肌肉,上面排列著汗水和老舊的血液。他的臉藏在一副斑駁生鏽的頭盔以及一堆粗糙的毛髮後面。當他舉起巨大的斧頭時,腐化的惡臭污染了整個空氣。
「站住,被詛咒者!」浮羅諾大喊著。「你已經被你自己不了解的邪惡污染了。放下你的武器,讓我帶你去見艾維欣的治療師。」
這位莽漢像是一頭野獸般地嘶吼著,並且揮舞著他的斧頭。浮羅諾往後退,不敢用他纖細的西洋劍格擋他沈重的刀鋒。他舉起了他的十字弓並朝著射出的箭低聲唸了一段威壓咒。
賈路只是把它從空中打落。隨著他投擲的動作,他召喚出了一頭怒吼的熊。牠撲向浮羅諾,而他則迅速地製造了一把閃耀的流星錘並揮擊著野獸。因為耗損體力而大口喘著氣,他也召喚了一頭屬於他自己的金屬怪獸。
隨著更多生物加入這場混戰,浮羅諾用乙金僕人做出回應。但是賈路卻在污化自然魔法的盛怒之下變得更加龐大與兇猛。雖然浮羅諾能夠從那些倒下的僕人中製造出新的防禦者,但是他知道自己在這場對決裡已處於劣勢。
浮羅諾急迫地舉起了他的手並念著咒語。但就在他完成之前,斧頭前端突然埋進了他的肩膀。賈路只不過是投擲了他的武器。浮羅諾跪在地上,緊抓著流血的傷口。如果沒趕緊處理的話會要了他的命。
他逃進了虛空中,而他的對手則咆哮著緊追在後。他來到了一座他曾避難過的洞穴入口。裡面樹枝、樹葉,以及草料的鋪墊都完好如初。浮羅諾爬進了這個善意的空間並用手摸索著之前貯藏的草藥。他的手握住了乾燥的葉片,而且他喃喃說著簡單的感謝禱辭。他趕緊將草藥咀嚼成糊狀並把它敷在傷口上。他往後躺下,讓自己被黑暗包圍。
浮羅諾接著明白,他太依賴審判僧侶了。一旦他回復了一些力量,他必需得趕回祭祠去;讓這道傷口完全復原實在是超出了他的能力之外。而且在面對如同怪物般的賈路之前,他將會花點時間來學習關於戰場治療的基本技能。
但現在,他需要休息來讓他的身體恢復。而且這也需要營養。水份並不難取得,但他幾乎無法使用額外的能量─即便是去採集一些野莓。
他在半夢半醒之間度過,胸部的疼痛隨著他的心跳而抽痛著。
夕陽西下。空氣凜冽。畫眉鳥的鳴唱傾洩在寧靜的暮色裡。然後,一頭母鹿踏入了距離一百呎遠的林中空地上。
牠身上點綴著星光。牠的眼睛既漆黑又清澈,當牠仰起頭嗅著微風時,眼裡倒映著月光。牠是如此地美麗純淨。但是獵者無情。浮羅諾緩緩地舉起了他的十字弓。
母鹿開始動作,不停轉動著耳朵。箭精準地往前飛去,埋進了牠的脖子,即便牠正轉身要逃跑。在沈重地走了幾步之後,牠倒下了。牠眼裡的光芒消逝,變成了黑色的玻璃。
浮羅諾拖著自己的身軀,一邊呻吟著,朝向這隻倒下的林中生物移動。當他來到這頭母鹿的屍體旁邊時,彷彿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他唸誦了另一段感謝禱辭,然後從牠仍然溫熱的身體上拔出了箭。
突然傳來一陣樹枝折斷以及沈重的腳踏聲。浮羅諾抬起頭,看見月亮被一個龐大的形體遮住。一雙陰沈的紫色光芒正從這個怪物的頭盔底下怒視著。它舉起了它的斧頭。「我說過你躲不過我。」
斧頭落下。浮羅諾低下了頭。
獵者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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