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芬斯的洞察【塞洛斯系列短篇小说】(24/26)译文一

克罗芬斯的洞察【塞洛斯系列短篇小说】(24/26)译文一

洛伊德@CW  - 2016年5月16日

戴安薩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集中精神,然後敲了門。


一陣短暫的停頓。


有時候,他們的訪客一點也不想被打擾。但在其他時刻,她會透過仍然緊閉著的門扉要求將食物放在大廳裡。偶爾她會邀請侍僧進去談話,彷彿她喜歡他們,彷彿她想要待在這裡。


「請進,」先知說道。


戴安薩推開了門。


克羅芬斯的先知是一位具有烏黑長髮的美麗女子。她正看著窗外,手腕支撐在窗檯上,就像她經常在做的事。另外兩隻半真實半透明的手在她身旁慵懶地擺盪著。克羅芬斯清楚地在祂的先知身上做了記號,因此沒有人會誤認她們,而且除了傻瓜與蠻人之外不會有人傷害她們。


先知轉過身來面對她,微笑著。


「你好啊,戴安薩。」


戴安薩把托盤放下來—剛烤好的新鮮羊肉,以及各式各樣的碳烤蔬菜、新鮮的

橄欖和乳酪。克羅芬斯的信徒不多,而祂在邁勒提斯的殿堂也不大,但他們卻對神的先知非常大方。


「你好,先知,」戴安薩說道。「希望你一切安好?」


「夠好了,」先知說道。「我正在想著殿堂的事。」


「殿堂,我尊貴的女士?」


先知笑了。


「克羅芬斯的殿堂—祂真正的殿堂—那裡有兩棵樹守護著世界的盡頭。」


「你…」戴安薩猶豫著。「聽起來好像你曾親眼見過呢,我尊貴的女士。」


「是的。當我面臨危險時,克羅芬斯把我傳送到了祂的殿堂。我在大混亂的時刻與祂待在那裡。」


戴安薩行了個禮。


「這真是無上的榮耀啊,親自跟著克羅芬斯學習。」


先知的笑容消逝了。


「學習啊,」她回覆道。「是的。我想我學到了。」


戴安薩準備要行禮了,準備轉身,準備離開這個房間。


「我很羨慕你,」但是她卻這麼說。


「噢?」先知說道。


「是的,非常羨慕,」戴安薩說道。「我是一個祭司,而身為祭司我有著信念—對於克羅芬斯的智慧的信念,對於祂在眾神中擁有權威的信念。」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但我不懼怕祂的聲音,我尊貴的女士,而且我從未見過祂本尊。是否…」


戴安薩猶豫著。她不應該問的。


「是否能夠告訴我些什麼嗎?關於你學到的事物?」


先知再度轉身看向窗外,雙眼直視著遙遠的天際,有好長一段時間她什麼話也

沒說。



從她在克羅芬斯殿堂裡的巨大樹枝上的棲身之所,凱黛莉看見了一切的經過。她用自己活生生的手把自己支撐在活生生的樹幹上,並用那雙當她以克羅芬斯的先知身分醒來時,神明賜與的一雙朦朧又無實體的手支撐著繁星點點的夜空。

凱黛莉看到謝納戈斯變成神,像野火般地咆哮過尼茲純淨的表面。她看到艾紫培提瑞與她的獅族同伴阿耶尼出現。她看著他們穿越克羅芬斯的身體,一道通往尼茲的大門,然後踏上了天界。她看見艾紫培使用稱為承陽劍的利刃將謝納戈斯從天界裡割除。


接著她看見赫利歐德,自稱為最偉大的神,從她手裡奪走了武器—那個祂賜給她,印記她天尊身分的利刃。


你太像那個羊蹄人了,太陽神這麼說。你的雙眼見過我無法理解的事物。而一位鬥士不能比她的神懂得更多。我是萬神殿之王。我是眾神之中最偉大的。

然後祂用她自己的武器謀殺了她,祂自己的鬥士。


渡過危機。萬神殿安全了,而尼茲也從謝納戈斯的殘暴中復原。


凱黛莉的內心感到一片死寂。


大部分的先知會在腦海中聽見神明清楚響亮的聲音,當宣告來臨時響如洪鐘,然後又歸於寧靜。可憐的達克索斯,身為每位神與非神的先知,一直都會聽見他們所有的聲音。一道震耳欲聾的神聖合音。但克羅芬斯卻十分不同。克羅芬斯幾乎經常在她的心裡說話,一道由影像與事件組成,如同低語一般的連禱文,盤旋在她的聽覺能力以外,就像是潛伏在地平線下方的太陽。


但是自從赫利歐德的背叛行徑以來,她的神的聲音變安靜了。即便在此處,祂的殿堂,俯瞰著尼茲邊界上的巨大瀑布,她聽不見任何聲音。她偶爾會瞥見祂陰暗的形體在殿堂裡的不同房間內穿梭,但祂卻從未說些什麼。


很難確定已經過了多長的時間,在此處,這個世界的邊緣。


凱黛莉在殿堂的土地上漫步,迷失在思緒裡,突然她那熟悉的神明的聲音在她周圍迴盪著。


你很煩惱。


這並不是一道問題,不像神祕之神的風格。


凱黛莉轉身面向地平線上那布滿星辰,擁有四肢手臂的克羅芬斯形體。


「看來並不只有我呢,」凱黛莉說道。


克羅芬斯不發一語,但示意凱黛莉陪祂走一段。當祂走近她身旁時,祂縮小了,直到他們是一樣的高度,這是種奇異的反向視角。


「怎麼了?這是件好事嗎?」凱黛莉問道。她優雅地把真正的手臂環抱在胸前,但她那雙朦朧的雙臂卻不安地舞動著。它們並非完全受她控制。


謝納戈斯成神是好事嗎?克羅芬斯問道。艾紫培擊敗他是好事嗎?接著她隕落了是好事嗎?


凱黛莉無助地聳了聳肩。


「秩序已經回復了,」她說道。「塞洛斯與尼茲的一切都很好。謝納戈斯無法再威脅這個世界,而天裔生物又再度服侍並引導凡人就如同他們應做的。」


克羅芬斯等待著。祂總是在等待。


「所以為什麼,」她總結,「我感覺到一切都不對勁?」


你說到了最偉大的祕密。關於存在,以及它的目的。


「謝納戈斯的擢升引起了麻煩的問題,」凱黛莉說道。「關於尼茲,還有神的本質。哲學家們教導說神是不朽的、不變的。但如果一個神能夠在數週內誕生與死亡,那麼對於其他神該怎麼說呢?」


那個,克羅芬斯說道,並不是秘密。那只不過是個問題而很少人真正想聽見它的答案。


「我想聽,」她立刻說道。


克羅芬斯注視了她很長一段時間,然後祂說話了,高深莫測。


眾神是在尼茲的網絡裡成形的信仰。


「神激發了信仰,」凱黛莉說道。「當然是神出現的比較早。」


我是最古老的神,克羅芬斯說道。但就算是我也晚於人類的信仰。當塞洛斯的某個凡人第一次仰望夜空尼茲並說出「我想知道…,」的時候,一部分的我便出現了。我是未知、不可知之事。我是在遠端天際以外的事物。


我看著其他的神成形。接著是死亡,既是最根本也是無法逃避的。然後是太陽和大海,森林和鍛爐。之後,更多抽象的領域出現了—戰爭、欺瞞、洞察、愛。


「愛?」凱黛莉說道。


的確。還有更多,那些人們已經遺忘的。不然你認為赫利歐德一直都是太陽神嗎?


「怎麼還有過其他的神呢?我們應該會記住祂們才對吧。」


如果你們記得祂們,克羅芬斯說道,祂們就還會存在。當赫利歐德一出現在萬神殿的時候,祂就是太陽神—而且一直都是。凡人對於這些事的記憶很短暫。如果他們的記憶夠長久的話,尼茲將會因對立與矛盾而分崩離析。


四隻手臂往四周張開形成了全面挫敗的姿勢。


或許我甚至不是第一位,克羅芬斯說道。我怎麼知道呢?


凱黛莉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所以眾神比祂們看起來還脆弱,」凱黛莉說道。「而且祂們的存在仰賴凡人相信祂們的不存在?」


看似如此。


「為什麼?」


為什麼時間會流逝?克羅芬斯問道。為什麼水往低處流?星辰在祂的斗篷裡移動著,表示了那是個聳肩的動作。有些事物本就如此。


「邁勒提斯的哲學家們爭辯著這類東西,」凱黛莉說道。「運動的成因,時間的本質。」


那麼就讓他們爭辯吧,克羅芬斯說道,帶著少見的強硬語氣。如果他們發現了答案,說不定人們會改成開始崇拜他們。


「您是說您不知道嗎?」


克羅芬斯轉頭面向她,她感到一陣突然的暈眩,因為她注視的並不是一位同伴,她的視線探入了一個充滿了星辰與黑暗又深不見底的暗淵。


我是說如果有個理由的話—如果在眾神的本質背後有個目的—那麼我並不希望知道。


「知道這些事是您的職責,」凱黛莉說道。「這就是您的目的⋯不是嗎?」

她從未如此直接地反駁過克羅芬斯。其他許多神無法容忍如此無禮的行徑,甚至是來自一位先知。


克羅芬斯只是嘆了一口氣,聽起來就像是夜裡的微風。


我是塞洛斯一切已知事物與許多未知事物的全知者,他疲倦地說道。但最近,我得知了一些事情,關於我們的世界。有關它的安危。祂暫停了一下。對於還有我能夠學習的事物,這會讓你感到驚訝嗎?


「是的。」


實際上,這不只是讓凱黛莉大感驚訝。這讓她感到不安。克羅芬斯是神祕事物之神。祂知道一切問題的答案,所以祂或許能決定哪些答案是可以讓凡人安全地知道的⋯亦或這只是她的想法。


應該會。


之後祂就沒再說什麼。


「您知道了什麼?」


你確定想知道嗎?


「我確定。」


如果身為克羅芬斯的先知卻從真理面前退縮,那她還剩下些什麼?


不必如此,克羅芬斯說道。知識是殘酷的。它會讓你心碎並考驗你的忠誠。你確定要承受這個詛咒嗎?


凱黛莉花了一點時間考慮。她知道其他凡人無法想像的東西。她是如此經常地深入窺視著尼茲以致於變得如同家常便飯,她也曾看過克羅芬斯把眾神之名刻在偉大的巨樹上以將祂們阻擋於塞洛斯之外。知識就是力量。


但克羅芬斯是地平線之神,而且有些事本來就不應該被知道。無論你航行得多遠,總會有另一道地平線。


除了此地,最後的地平線。


「是的,」她說道。「我確定。」


非常好,克羅芬斯說道。


祂靜靜地走著,而她等待著。最後,他們來到了世界的盡頭,在這裡海洋嘶吼著湧入尼茲的無盡深淵,克羅芬斯殿堂的土地就像是海角般地延伸進入夜空之海。


克羅芬斯停了下來並朝外注視著尼茲。


塞洛斯是眾多世界之一。你知道嗎?


「我猜您不是在說尼茲,或者是冥界。」


不。在那裡有一整個不同的世界,超越了塞洛斯,超越了尼茲。那是當你仰望天空時無法看見的世界,那是塞洛斯的眾神無法掌控的地方。那是你跟我永遠無法造訪的世界,擁有他們自己的文明,他們自己的歷史,甚至是他們自己的法律。


「還有他們自己的神嗎?」


當克羅芬斯注視著她的時候,那股暈眩感又再度出現。


不,祂說道。這個字像鐘聲一般響亮。或許某些有跟我們一樣的神。但依照規則來看,沒有。我們只是…地區性的現象。


「而您是最近才知道這件事嗎?」


克羅芬斯搖了搖被視為是祂的頭的部位。


不是。有些人可以在這些世界之間穿梭。第一位這類人已經在很久以前來過我們的世界。我是這個世界一切已知事物的全知者,而我也知道了她知道的一切。


凱黛莉思考了一會兒關於她棲息在克羅芬斯巨樹時的所見所聞。


「艾紫培是這些…世界行者之一,對吧?」


聰明,克羅芬斯說道。是的,她是。但不只她。她的同伴阿耶尼也是,就是那位將她的屍體帶離尼茲的獅族。還有那位自稱為卡萊斐並招致了塔薩怒火的屈東—人魚—奇奧拉也是。


以及,祂繼續說道,謝納戈斯也是。


凱黛莉點了點頭。


「他旅行到其他沒有神的世界…然後明白了他也能變成神嗎?」


很接近了,克羅芬斯說道。他旅行到其他沒有神的世界,並決心認為塞洛斯的每個人都應該知道眾神是個謊言。


「我不認為他成功了,」凱黛莉說道。


他沒有,克羅芬斯說道。人們看見了混亂。他們看見了毀滅。總而言之,他們看見一個僭越者闖入了原本可以,很明顯地,無止盡穩定的領域。或許,如果他能夠活著在萬神殿中找到他的位置,人們大概會記得並非一直都有個貪歡神,然後開始思考這對其他眾神代表著什麼。


克羅芬斯再度聳了聳肩。


然而我懷疑,他們會學著崇拜他,並且忘了他的凡人起源。他們會開始相信他一直都存在,等著他們的崇敬。這就是萬物的道理。最後,他並不會威脅到什麼。


「那麼他就不是正在困擾著您的事了,」凱黛莉說道。


克羅芬斯笑了—真正地笑了,那是一道空泛又迴盪的聲音。


你看了很多呀,我的先知。


他將布滿星辰的手環抱在胸前。


是的,我感到不安,並不是因為謝納戈斯的擢升,也不是因為這些世界行者的存在。


我被困擾著他們的東西困擾著。


就在那裡。他們正小心翼翼地踩在那黑暗又凹凸不平的邊界周圍。


人魚奇奧拉,克羅芬斯說道,來自一個被某種稱作奧札奇的東西所威脅的世界。它們既巨大又可怕,等同於任何神。而且它們會吞噬世界,我的先知。將大地的血肉啃食殆盡,只留下一塊死亡的空殼,然後又移往下一個目標。


獅族阿耶尼面對了一位擁有無上能力的對手,也同樣是一位龍族世界行者。甚至對我來說,他是難以想像的古老。他追尋著無盡的力量與不朽的生命。他的計謀跨越了不同世界以及數個世紀,而且他將不會寬恕任何阻擋他的人事物。


至於人類艾紫培…她從一個叫做非瑞克西亞的地方來到這裡,整個世界都是被剝了皮的生物以及扭曲的金屬,受到一群自視為神的惡毒殘暴生物統治。那是對自然的一種冒犯,一種黑暗的生命仿造品,能夠腐化所有它碰觸過的東西,並且遲早會侵染一切事物。而且它已經從一個世界擴散到其他世界了。


克羅芬斯朝外看著尼茲,彼此交織的繁星夜晚。


如果其中任何一樣來到這裡,來到我們的世界,祂說道,就算是神也無力阻止。你們所有的祈禱,所有的請求,都會隨著這個世界的崩壞、再造或是更糟的情況而無法被靜默的蒼穹聽見。


一個接著一個,克羅芬斯斗篷裡的星辰開始閃爍並黯淡,直到只剩下一片漆黑。


這就是我所懼怕的事,我的先知。這就是正在困擾著一個神的事。塞洛斯就像是一條小魚,優游在深沉靜止的池塘裡,沒注意到深度,不知道某個更為巨大的東西正在掘起並會將它在傾刻間吞噬。


祂轉身面向她,張開了四條手臂,形成一個在繁星點點的尼茲背景襯托下的黑暗洞穴。


所以現在你知道了。你會怎麼處理這份知識呢?



戴安薩等待著。


「不了,孩子,」先知說道。「沒什麼。什麼也沒有。」


她不再說了,戴安薩認為這是要她退下的意思。她便轉身離開。


在她身後,先知正注視著窗外,越過了城市,越過了地平線,就好像在注視著某個無盡遙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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