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芬札,阿布赞的可汗。登上了王座,执行了她的复仇。
阿娜芬札总是光脚爬树。她的脚趾紧抓着一段强壮树枝根部的树皮,她蹲在那里一会儿以稳住自己。她的鼻子里充满了第一树树上的叶子散发出的和缓的薄荷香气。她闭上了眼睛,站直了身体。当她从树冠上伸出脑袋的时候,正等待着她的是太阳的热量。这天很热,但她喜欢从制高点观察城市。族源树从梅厄克要塞屋顶的天台广场上生长出来。在阿娜芬札的位置上,她可以看到防御用的巨大城墙下的市场,那儿的商家们正忙于吆喝以及交易商品。
她的目光在守卫着都城的城墙上游走着。干旱的原野向每个方向延伸着。在广阔的沙丘与尘埃之中,一条道路从建立在高耸的岩石上的都城向下延伸着。盐路在这里消失于只有加强车轴转动的大篷车才能通过的流沙之中。这是阿娜芬札熟知的世界,是她绝大多数人生里大多数时光里的家。
她把脸迎着风,沙漠里熟悉的气息带来了很多情感上的回忆。她顺着自己回溯的记忆,每一条路都通向同一个熟悉的黑暗地方。她的家人都没了。所有的家庭成员,除了一个人。
她希望他还记得她,因为已经相隔了快十年了。在早上,她把头发剪得很短,因为沙漠空气里的热浪在她身边急速翻滚,她变得非常注意起自己的脖子来。唯一留着的长发垂在两侧的太阳穴旁边,当风吹过时便疯狂的飘舞着。
但她不同,而他想看看她变成了什么样了。
“我的汗?”下面传来了一个声音。
可汗。如果她的嘴没有强迫挤出一个微笑的话这想法可能会让她不知所措。
“我在上面,科沃若。”阿娜芬札说道。科沃若是阿娜芬札的卫队长,他极其渴望的得到了他的新位置。在阿娜芬札成为可汗之前,当她还是阿布赞军队的将领时,这个艾文老兵就光荣的在战场上守卫着她。无论阿娜芬札怎么反对,他都坚持惯例般的守卫着这位新可汗,而每次他称呼她时,要么以“我的汗”开头,要么就会重点强调一下这个词。在一定程度上,这很可爱。“有什么消息吗?”
“宗族的首领们聚在一起了,我的汗,”科沃若说道。
“全部的人?”
“每个只有一人,我的汗。”
一个人是最重要的,她想道。
这位可汗从第一树的树枝上下来了。她第一次爬是在两周之前,当她第一次以树的宗名进入这广场的时候,在她成为可汗的第一天。虽然对她来说树枝与立足点是那么的熟悉,第一树的感觉与其他树都不同。可汗们都埋在它之下——没有血亲羁绊,却对氏族负有责任的一群人。然而,就像所有的族源树一样,他们的名字都刻在了树干上。就像所有的族源树一样,先祖们的精魂居住其中。就像所有的族源树一样,阿娜芬札想道,第一树作为一份提醒,每一位家族成员都对家庭及家族负有神圣的责任,而成长着。
阿娜芬札把身体从树枝上垂了下来,直到她的脚触到了琥珀王座金橙色的座椅上。那是可汗的座椅,由一整块实心的华丽琥珀雕刻而成,矗立在一块被第一树的巨大树根包围着的石台之上。阿娜芬札落在了其中,把挂在宝座一边的剑拍的咔哒作响。在她身旁,靴子躺在一边堆成了一堆,而她则把它们穿了起来。
当她在等待科沃若回来的时候,她斜倚在宝座的靠背上。那是一大块坚实的琥珀,半透明的深处似乎可以捕捉并抓住阳光。当她看着广场的时候她的手心不在焉的玩弄着王座的把手。除了她与她的十二名荣耀的警卫之外,广场上空无一人。在外面,整个空间都被第一树的树荫所遮蔽着。阿娜芬札被把广场当成了一间紧密围绕着的密闭的房间,亦或是一个开放的庭院的错觉所震慑了。没有在各个方向的火盆里燃烧的矮小蜡烛的话,那广场将是漆黑一片。
她对于自己竟是如此的平静感到惊讶。她即冷静又镇定,准备去做那些必须要做的事情,而且头一回,她感觉自己像一位可汗了。
第一树广场上的巨大木门最后在她的四名护卫的齐力之下打开了。当全体宗族都进来之后,阿娜芬札站在琥珀王座前接见了宗族的代表。
这些阿布赞宗族并没有宣誓效忠他们的可汗。取而代之的是,他们通过血缘关系或是相结合的誓言来促进他们之间的关系。忠诚可变,有一次阿娜芬札的母亲这样告诉她,但亲情却是神圣之物。
宗族决定阿娜芬札为可汗,他们鱼贯而入,一个接着一个,去宣称他们的血亲羁绊。
“阿布赞可汗阿娜芬札,”一名代表开始了,是一个家族的精英龙鳞步兵队长,“族长埃迈什在第一树及我们的先祖前把你当作姐妹般拥簇。”
“马瑞提族长埃迈什,你现在是我的姐妹了,”阿娜芬札以相同的形式回复道,两人拥抱在一起。
行列以此形式继续着。很多代表都是她率领过的护卫阿布赞土地的老兵。有些则是来自因沿盐路的商贸而兴盛起来的古老贸易家族的代表。大部分是簇拥着她登上琥珀王座的支持者。有些则是沦为政治贱民的反对者。一家族的人。
最后一位代表靠近了可汗。他身着表面蚀刻着与龙鳞图案相似的阿布赞武士的抛光胸甲。一件纯白色的亚麻斗篷从他肩头披下来。当他走过来时,这件织物在他身后翻动着。
阿娜芬札从台子上走下来接待他。当他站在她面前时,她看了看他。他的头发的黑色的,刚剃过胡须。当他们目光相遇,他笑了。是他,那就是她想要的那一刻,是她所渴望的那一刻。从她的幻想里成为了定局的那一刻。当她静静地凝视着他的目光时,她等待着。
他的笑容消失了,眼睛睁得老大。
相识,然后便是恐惧。
她露出了微笑。
“你看起来挺好的。普罗斯珀勒斯,”阿娜芬札说。“生意不错?”
这男人只是盯着她,嘴巴微微的张着。
可汗点了点头,一名笨重的兽人站在了代表的身后。他和男人差不多高,却有他的两倍宽。在他的可汗的命令下,他把一只沉重的手搭在那男人的肩上,迫使他跪了下来。除了风吹过第一树的叶子时所发出的沙沙声外,广场一片寂静。
阿娜芬札登上了台子走去她的王座,慢慢的拔出了她的剑,那把藏在剑鞘之中的可汗之剑。
“别!”男人尖叫道。阿娜芬札伸直手臂,直到剑尖压入了男人喉咙的肉里面。
沙尘吹进途径盐路上的一切事物。阿娜芬札因巨兽拉动要塞前进时轮轴所发出的巨大声响而清醒过来。看着阳光之下满屋子里飞起的尘土。在十三岁时,作为最兴盛的商贸家族里的一员,她已经把生命里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往返于城市之间的隆隆声之中了。这种生活建立在日常的家庭生活之上。她训练着剑和弓,学会了阅读地图和图表,在变径荒漠之中这意味着生存,而当身处城市时,她则精通于谈判与贸易的艺术,虽然她缺乏外交手腕,但却很少有家族的人知道,这种生活遍布尘埃。
每个在这滚轴要塞里的人在某个时刻几乎就要崩溃了。家庭的靠近,荒原的风,在车轮下碎裂的沙子不断磨砺着人们的神经。阿娜芬札早已习得这便是自然,而每人都有自己的释放方式。当条件允许时她的母亲会独自骑着山羊走在要塞前方。她的父亲收集了龙骨并在其表面雕刻上了复杂的图案。
对阿娜芬札来说,剪掉头发是一种足够的宣泄了。灰尘紧贴着它,她讨厌在炎热的早晨醒来,头发紧贴在脖子上。在这样的一个早晨里,她伸手拿起剪刀开始了熟悉的工作。当例行公事结束,她的头发不再挂在她的脸前面,而是顺着脖子披在背后。她太阳穴边上的头发留得稍长一些,一直垂到了下巴。这是她发泄让她坐立不安的情绪的方法,而她清楚它们也在扰乱着她的母亲。
“她在那儿,”她的表姐说道,笑着把她迎入了要塞的一间狭窄的书房。那儿总是有人的,在仔细地查看地图及账簿,试图确定最有效和最有利可图的贸易路线。她的表兄欧瑞特是家族里的制图师,而且自从他旅行归来,他已然成为了这里最有地位的人了。他比她年长十岁,有着讲不完的关于远离阿布赞领域地方的故事。与他交谈很简单。“头发剪掉了?嗯?”
“该剪了,”阿娜芬札说道。欧瑞特浓密的黑色胡子后面露出了一个微笑。
如往常一样,一副地图在她表弟面前的桌子上摊了开来。每次她来拜访他时,他都坚持要在地图上找到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大多数时间里,她很擅长。
“我们从阿布赞沿着盐路走出来已经有两天的时间了,唔,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城市里呢?”阿娜芬札皱起脸来,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所有在她漫长的贸易远征路上的城市模糊了起来。
“卡瓦,”一声不属于她表姐的低沉嗓音传来。“从卡瓦出来沿盐路走到阿拉辛有两天的路程。”
阿娜芬札不需要睁眼看就知道是谁来了,但她还是睁开了眼睛,即便她只是为了转动它们。格威尔·巴瑞兹尔。如同以往一样,这名字刺激着她的耳朵。格威尔是一名孑遗,那意味着他并不是生自阿布赞。相反,他源自一场阿布赞与玛尔都战斗的遗孤,在那场战斗中玛尔都是失败者。阿布赞有着去照顾在战斗中被杀的敌人的孩子的习惯。因此格威尔跟随着阿娜芬札的一位在战斗中失去儿子——也就是她最喜欢的表弟——的舅舅一起回了家。
“我从卡瓦买到了这些,”格威尔说道。他拿出了一碗葡萄递给假装没有看到的阿娜芬札。格威尔和阿娜芬札年纪相仿,也因为这样,人们期望他们成为朋友。
“非常好,格威尔,”当欧瑞特把一个城堡木雕放在地图上时他赞许道。
让阿娜芬札感到宽慰的是,她没有听到格威尔再开口了,因为在研究中的三人把注意力转向了阿娜芬札的母亲,父亲,及她诸多舅舅中的一人的到来。他们正在深刻的谈论着什么。
“我们是在做商业贸易吗?我们应该到生意更好的地方去,”阿娜芬札的母亲说道,声音里充斥着愤怒。
她的舅舅开玩笑般的在这攻击中举起双手遮住了脸。“我们已经承认了,”他说道。
“让我们问一问制图员吧,”她父亲补充道。
“关于什么呢?”欧瑞特说道,很明显他对长辈们的表现很好奇。
“一名骑士到了。她告诉我们一匹装运的染料已经回到卡瓦。我认为我们的努力是值得的,特别是当我们的下一站就是首都的时候。”
“我知道。”欧瑞特看着他的地图,他的笑容消失了。“你知道的,阿拉辛只——”
“两天过去了!”阿娜芬札抛出了话。
“两天过去了,”欧瑞特重复道。“沙尘暴看上去就在我们身后。我们必须坚持走到首都去。”这不是阿娜芬札母亲想听到的答复,随即房间里便发生了争执。阿娜芬札和格威尔被带了出去。
阿娜芬札顺着堡垒内部的阶梯绕到了屋顶上种着她家族的族树的广场上。格威尔跟在后面。
“你觉得我们会回到卡瓦去吗,表姐?”格威尔问道。
阿娜芬札转过了身。“我们不是表姐弟,格威尔!我们甚至不是一家人!我的表弟在与你家族的战斗中死掉了!你在这儿的唯一理由是你家族没能有一个人活下来照顾你,而阿布赞并不是野蛮人!”
“之后我们便有了共同的东西了。”
“你在说什么啊?”阿娜芬札挫败的举起了手。
“我们之中没有人选择了我们所处的家庭。”
阿娜芬札凝视着他的眼睛,什么也没有说,便转身离开了。她踢掉了她的鞋子,爬上了族树的树干。她的族树。格威尔看着她往上爬,但她并未在意。她已经爬到了树顶,而他也在视线之外了。
堡垒的车轮一路转动,发出隆隆的声响,但阿娜芬札已经来回爬了几回树了,而爬到顶上的树枝对她来说很简单。
在她下方的树叶发出了沙沙声。
“格威尔?”阿娜芬札说道。
“不是格威尔,”一声低语传来。一张脸出现了。是族树护卫哈克瑞兹。根据阿布赞的传统,家族中最富技艺的战士哈克瑞兹成为了族树护卫。她负责保护这棵树不受伤害,守卫祖先。她无畏,狂热,只小声说话,而且——对阿娜芬札来说——她同样可怕而惊人。
当哈克瑞兹爬树的时候,她的眼睛从不去看树枝。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棵树。她的目光停在了阿娜芬札身上。当两人处在同一高度后,哈克瑞兹开始说话了,而阿娜芬札则侧身靠近了些以便在风中听到她的声音。
“我们在那儿?”族树护卫问道。
从卡瓦出来的路上,离阿拉辛有两天的路程,若是别的什么人问的话那她一定会脱口而出的。然而,她什么也没说。
“这不是在开玩笑。我们在那儿?”哈克瑞兹说道。
“树里面。”
“我们的族树。”
“我很抱歉,我们的族树,”阿娜芬札纠正了自己。
“哪一棵呢?”
阿娜芬札突然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我们家族的树。”
“我们宗族的树,阿娜芬札。血亲羁绊。这棵树属于他们所有的人。”
阿娜芬札知道族树护卫与先祖的精魂有着特殊的连系,而那总是像给与了他们来自另一个次元的智慧言语一般,仿佛这些言语不知如何便穿越了时空而来似的。
哈克瑞兹离开了阿娜芬札让她去想他的话。阿娜芬札在那儿待了几个小时,看着阿布赞要塞背后的众多士兵方阵。
她意识到堡垒并未改变前进方向。她们仍然在去阿拉辛的路上,她便笑着在市场里伸展着腿。
她环顾着被要塞大棚所包围着的沙丘。沙尘在每一个方向延伸着,而且它敲打着阿布赞,即使离城市如此的近,这里也没有文明的迹象。似乎是为了突出这一点,她们靠近了一排在要塞右侧的从沙漠里突出来的巨大肋骨。这在沙漠吞噬了整座村庄或是残留着在几个世纪之前被阿布赞的先祖们杀戮殆尽的巨龙的遗骨变径荒漠中并不常见。
当要塞在成排的肋骨旁边移动的时候她看见两根肋骨动了。沙子向两旁散去。一开始看上去是沙丘本身崩塌了,直到阿娜芬札看到有什么东西从沙子里升了起来。杂乱的黑色毛皮出现,阿娜芬札大张着嘴,她的眼睛盯着升起来的形体,惊讶的无法动弹。
那不是龙骨。
是象牙。
一颗巨大的脑袋露了出来,只有一半腐烂的肉还连在骨头上面。而后是它的身体。阿娜芬札并不是唯一一个注意到它的人,呼喊声,警报声在堡垒的高处都可以听得到。在下面,步兵卫队进入了防御状态中。
当乳齿象巨大的尸身整体都站起来的时候,超过了之前露出砂砾的四倍高。要塞惊扰了这头散发着死亡的恶臭的巨兽,因此它咆哮着跺着脚。
混乱随即爆发。
乳齿象周围的沙子似乎在一瞬之间全部被点燃了。散发着橙色光芒的能量球略过砂砾表面向下落向了堡垒。球体的光芒给众多冲向这头受惊的庞然大物的勇士们指明了道路。
“进攻!”族树下的广场传来了一个声音。“一只苏勒台征战党羽!”阿娜芬札看到数十名弓箭手冲到了城垛的位置。箭矢四射,苏勒台的士兵四散躲避这阵攻击。
乳齿象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堡垒走来,而下方的士兵们被迫分散开来。在族树那里,阿娜芬札感受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沙尘盘旋着落在一起组成了三个穿着阿布赞沉重战甲的人型。先祖。他们向阿娜芬札点头致意,迅速地走向了那拖着沉重步伐的不死恐物,用他们的神秘武器撕裂了它。
这头庞然大物倒下了,但其余的则靠近了堡垒。第一个撞到墙上的有足够折断自己骨头的力量。阿娜芬札几乎就从族树上掉了下来,但她在下一头乳齿象撞击到要塞之前就抓住了树枝稳住了自己。世界在震颤。又一次冲击。阿娜芬札的视野一片混乱,所有事物都倒向一边,盐路向她扑面而来。
片刻之后,阿娜芬札四肢张开躺在了沙地里。她晕沉沉的躺在那里。就在一下心跳那么短的时间之前,她还在沙地之上,而现在她的脸却埋在了沙子里。骨头里响着扭曲的声音。她控制着颈子的肌肉扭了扭头,面颊因划过坚硬的沙粒而灼热的疼。她伸出手去抚慰痛处,手上粘粘的,红红的。
她背着地蜷缩了起来,朝她赤裸的脚趾头看了看,这把她想象中的自己的脸的模样给击得粉碎。较远处,堡垒倒在一边,而在她身旁的则是族树残余的碎片。坠落时的颠簸把它从土里连根拔起,裂成碎片。断裂的树枝和受伤的士兵遍布四周。在一节沉重树干下面,阿娜芬札认出了族树护卫哈克瑞兹的尸体,他的胸甲被砸扁了。阿娜芬札的头脑迅速地回想着发生了什么,她记起了那头乳齿象。
号角发出的刺耳声音把阿娜芬札拉了回来。她的肌肉涌出力量,她站了起来,看到苏勒台退到了沙丘之后了。然而欢呼声并未随号角声而来,空气中仍滞留着浓厚的屠杀声。
阿娜芬札围着堡垒去寻找混乱的缘由,希望看到家族的士兵们了结了最后的乳齿象。但这儿仍然有呼叫声。一个人。她走近细看。
当她来到一个角落时,她的世界崩溃了。她眼前的那一幕是对自然的冒犯。那同时伤害到了她的肉体与灵魂。她看到阿布赞在屠杀阿布赞。
人们正试图要从要塞狭窄的窗户里爬出来,但就在他们搞清楚之前,阿布赞的士兵就挥着剑,斧,戟,把他们的亲人砍倒了。
“妈妈!爸爸!”她尖叫道。“欧瑞特!不要!”她眼睛睁得老大,流下泪来,阿娜芬札抓起一名死去了的士兵的剑。当她再次站起来的时候,一个衬着阳光的身影笼罩着她。
“你的双亲,也就是我的义父,死了。”一个阴沉的声音传来,阿娜芬札认出那是格威尔,他眼角的伤口正在流血。
阿娜芬札没有理会兽人,并推开了他。
“阿娜芬札!我们被出卖了。”格威尔又走到了她面前。“我们得赶紧离开——”
兽人的话还未说完,便突然向前一冲,差点把阿娜芬札撞倒在地。他单膝跪地,阿娜芬札看见他的肩膀上插着一支带羽毛的箭。
更多的箭落在他们身边。
“去你祖宗的,格威尔!”阿娜芬札哼了一声,扶起了格威尔。“我们走!”
他们趁着变径荒漠的掩护,继续前进。
在一天之中最好的时间里,他们沉默的走着。走在沙子上的每一步都是一种尝试,但他们继续前进着,躲避来自身后的追杀。滚热的沙子灼烤着阿娜芬札赤裸的脚底,而背在她肩上的剑似乎随着脚步变得越来越重。
“来一个吗?”
“什么东西?”阿娜芬札说道,她干渴的嘴发出的声音就像是裂开了一样。
格威尔张开了他的大拳头,露出一小堆深红色的葡萄。“吃一点吧,”他说道。
阿娜芬札停了下来,难以置信的盯着那些水果,又盯着格威尔。兽人耸了耸肩,因为疼痛而畏缩了一下。“我懂,我懂。吃一点吧。”
“谢谢你,”她边说边拿着葡萄。
格威尔笑着把剩下的葡萄丢进了嘴里,这对男女继续前行。每当他们走到一个沙丘时,他们都希望可以找到一些文明的迹象。若是在大路上,他们离都城有两天的路程。但在变径荒漠里,没有确定的数。
“你还觉得阿布赞人很好吗?”阿娜芬札的声音里略带苦涩。“玛尔都还是野蛮人吗?”她看着没有作答的格威尔。他向前望着,躲避着沙尘。
“格威尔?”阿娜芬札坚持着。
“你知道的,”格威尔最后开口了,“我是个阿布赞,因为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一名阿布赞武士——你的舅舅——在战斗中杀死了我的血亲,让我成了孤儿。你的舅舅把我带回了他家里并抚养了我。如果事情是反过来的——如果我出生在阿布赞,而玛尔都武士杀死了我的阿布赞双亲的话,那我会和他们一起被杀的。”他转向了阿娜芬札。“我们的家族被出卖了,但我们的宗族将伸张正义。”
他们一直走着,直到太阳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中低垂了下来。风大了起来,沙子无情的击打着她们的皮肤。
又一个沙丘。
在沙丘顶部,阿娜芬札凝视着迅速变幻着的沙尘。靠着眯起来的双眼,她看到了模糊的,却毫不会错的平行于地平线的东西。
“一堵墙!”她脱口而出。“格威尔,看!”
“你的先祖一定很爱你。”格威尔早已大步向那堵墙走去,而阿娜芬札则跟在后面。
围墙围着一座被废弃的村落,当他们通过一扇摇摇欲坠的大门时候,天边显着灿烂的橙色。除了少许整齐的围成一圈的破旧砂岩住所之外,村子里没有更多的东西了。
“我们在其中的一间屋子里面待一个晚上吧,”阿娜芬札说道。
“最好是一间不会砸在我们身上的,”格威尔说。“看看你能找到些什么吧。我去看看水井。”
阿娜芬札走在两栋房子中间,对它们进行粗略的查看。走到另一边后,她来到了村子里的小型中心广场上。在广场中心,在已经建成了的粗糙建筑之中,种着一颗扭曲的树,古老的树皮上有着被风沙击打所留下的疤痕。每当风沙吹过,它光秃秃的树干都会发出嘎嘎声。
天空被这颗枯死的树遮住了很多。
阿娜芬札跑过了树,在一堆遮盖着树根的沙子上坐下之前把剑扔了出去。她所能看到的一切全是她那断裂,死亡了的族树。她的家人都死了。她把额头靠在树干上,在臂膀窝里压抑的尖叫着。泪如雨下,从她的脸庞流淌下,刺痛着她的面颊。
她一直待在那里,直到太阳消失。直到她听到了格威尔的呼唤声。
“我们被跟踪了!”他叫道。“走!”
“格威尔!”阿娜芬札站了起来,把剑握在手里。
“我就在你身后!”他挣扎着。阿娜芬札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之后她听到了跑步声。在黑暗之中,她看到格威尔宽大的身躯进入了视野的一角里。他的呼吸很沉重,腿抽动着,而他并不是独自一人。两个阴影紧随其后,而阿娜芬札可以看到他们手里武器的反光。她不发一言,静悄悄的爬到了树上。
她看到格威尔掠过她的身下。追击者紧紧地跟着。两名人类——而她看到了熟悉的阿布赞重甲的线条。她眯起眼睛,手紧紧地抓着剑柄,落在了叛徒的身后。其中一人刚反应过来,阿娜芬札的剑尖已经刺到了他的胸甲下面了。金属划开肌肉,深深地戳进那人的肚子里。一些无法理解的反抗在他的口里汩汩作响,他倒了下去。
格威尔及跟在他身后的人转过身来,看到阿娜芬札把她的剑拔了出来。剩下的那个偷袭者拔出了自己的剑,但就在他把剑拔出来之前,格威尔就从身后拧住了他的脖子。两人在地上扭作一团。袭击者背着地,而格威尔则面对面的压在他身上。
阿娜芬札用血淋淋的剑指着丧失战力的袭击者的喉咙。“你要是反抗,就得死。”
那人在格威尔的手臂下步履蹒跚。
“告诉我们谁计划了这些,全部,”阿娜芬札说道,声音冷漠而清晰。
沉默。
阿娜芬札靠近了。“如果你不给我们一个名字,我们就会认为是你干的。而我们准备要狠狠地折磨一下那个人。”她把脸靠近那人,往他眼睛深处看去。“那么再问一遍。”
“是你家族的一员。”男人审时度势的说。“他雇用了苏勒台人。”
“你还能做得更好,”她说。“谁?”
“欧瑞特。是欧瑞特。”
随着这名经历过无数战斗的老兵凶猛的眼神,阿娜芬札低着头看着格威尔的脚边。“就像你的地图上的秘密只有你知道一样,”她说道,声音冷漠而坚定。“但即使是你也必须在新可汗的面前宣告血亲誓言,欧瑞特。”
欧瑞特用勉强能听得到的声音说:“你已经死了。”
“我是可汗。”
“别!”欧瑞特重复着恳求。
可汗举起手示意他安静。
“别!”他又尝试了一次。“我们再一次的找到了彼此。我是你最后的家人了!”
格威尔爆发了。“你胆敢?”
阿娜芬札的眼神越过欧瑞特看着兽人,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欧瑞特,你并不是我的家人。”
可汗轻挥了一下手腕,刀刃闪闪发光。一条红线从他一侧脸的耳根一直划到下巴,欧瑞特尖叫起来。他的血粘在可汗的刀尖上,而她把它们滴在了台子基座周围的火盆里。血液在热力下炸开,发出滋滋声。她把剑刃指向天空,并把她自己的手顺着锐利的刀刃划了下去。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欧瑞特,在火盆的火焰上握紧她的拳头。血流了出来,在滴到燃烧着的煤炭上时发出了滋滋声。
“于第一树与我们先祖的眼前,我与你断绝关系,欧瑞特。你不再是我的血亲。我宣布你是我的敌人。若我们必须在战场相遇,你就不可能活着离开。你的精魂将无处可依,永恒的徘徊在痛苦之中。现在,我的兄弟格威尔,轰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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