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Azrael-REX(谢维容)
藤舟斋矮身避过横扫而来的连枷,而刀无情地刺入鼠人毛茸茸的胸口;一旋身,短腰刀上手,灵巧地架住那帮袭来的鼠群里,其中一只挥过来的长弯刀。在前一只鼠人倒落之际,长刀旋动,自牠的身躯扭绞而出,回舞成一个完整的圆,轻易地切开第二只鼠人锈蚀的铠甲,深深刺入牠的肉体。鼠人轻嘶,黄眼翻白,倾斜跌落在秽物堆中发出低沉的喀喀声响。
藤舟斋回刀收势,停下来评估损害。他站在一块湿泞空地的中心,周边环绕着七具鼠人尸体。躺在从倾颓墙垣上掉落在他右侧的大石块中,这些死者蜷曲得像破烂的树枝。这栋倒塌大半的建筑物,曾是沼居边界的哨站,一座位于竹沼心脏地带而被遗忘许久的人类城市。遗迹的四周,竹林黑暗的茎干投射出如利爪般的阴影,映照在藤舟斋及空地上,即便高悬头顶的满月散发光芒。
这些鼠人永远无法完成他们肮脏的任务。借着歼灭他们,藤舟斋今夜拯救许多生命,然而这高贵的举动丝毫无法搅动他那已死之心。他是个落武者,在许久之前的某晚,因着一个简单的抉择而失去荣誉,被 他的大名放逐而徘回于 沼泽 。曾经,只要想起那个男人,愤怒便冲击着他全身,但现在已经没有事物可以突破那深植于他魂中的麻木感。
他看着距离最近的一具躯体,而某个奇怪的事情引起他注意。一枝羽箭贯穿该生物的颈部。触及此景,某种情绪的遥远记忆在他体内苏醒。他并不持有半弓。有人在战斗中助他一臂;某个拥有半弓的武士。他缓缓地退至墙边,准备好武器,冷静地注视着竹林天幕下的浓密灌树丛。没有迹象显示有个确实在观察他的战士。
他嗅着空气,但是潮湿的泥土气味混杂着沼气的 腐烂 恶臭,不可能闻到其它东西。他闭上双眼等待着。
***
藤舟斋的右脚在树根上滑了一下差点摔倒,他迅速地靠在一根病态细竹的枝干上。顺着幽暗,狭窄的 小径,他望向他三位身着铠甲的武士弟兄,芳信, 迫也, 和牟朗,以及他一袭黑衣的师傅,宪太郎。没有人注意到他差点跌倒,他松了口气。他最不想看到的事就是在他们面前显得笨拙。停顿一会,自从注意到宪太郎的箭以来已经一周,他对于期间发生之事感到不可思议。在那时,他似乎变成了一个苍白幽影,彷若踌躇在梦境里的 沼泽 一样。
宪太郎改变了一切。
当藤舟斋留意到时,他的师傅已消失在 沼泽 迷雾中,别的人也是。突然发觉只剩他独自一人,使他从 沉思 中惊醒,他冒着险紧张兮兮地转头一瞥,随后急忙跟上他们。
浓雾 紧密地围绕着他,像在预示些什么。冰冷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肌肉,但无法 毁坏 他重新找到目标的 感觉。犹如葬袍般的麻木感封闭他如此之久,而今已被掀开。在奔跑的同时,他允许自己重新访视他那赎罪的回忆…
***
藤舟斋听到他上方墙壁石头滑动的声音时几乎是为时已晚。看这栋建筑物构造,他没想到竟有身手如 此灵巧之人能栖于其上。他会为此误付出代价,也许是以他这悲惨的生命来付。
有个黑影在头顶上旋动,似乎有人自上空弧翻而下。藤舟斋反射性地蹲下展开战姿。
男子落在数十呎之外摆出相同的姿势。半弓悬挂在他的左肩,看来他是那枝箭的主人。长短双刃的银 色刀锋即使在几近黑暗的环境之下仍熠熠发光,绯黑色完整的铠甲明显不曾受过战斗或 沼泽 的摧残。这绝不只是一个 沼泽 武士。
陌生人站在那观察,但并没有向前的行动。
藤舟斋认为他那棕眼的热切目光是一种挑战,但他保持镇定。
「你想做什么?」借着 沼泽 的寒冷空气,他的声音趋为平缓。在这里的任何人只会想从他身上得到一 样东西:他的生命。藤舟斋已经杀了每一个想从他这里夺走它的人,起初是带着复仇地战斗,之后则是超然的冷酷。
「你认得我吗?」男子站直,像只猫地轻笑着。
「宪太郎,」藤舟斋吐出这个名字。「不荣誉之人的杀手。」宪太郎个是个技巧高超的传奇武士。他云游四处,戕杀落武者及任何他认为不值得活着的人。无论是人类或野兽都不曾在战斗中击败过他。据说他曾经独自杀掉了一位强大的火神。
「 是的。」宪太郎双刀交错,如同面对敌手一般地鞠躬。
藤舟斋感到一丝的解脱。他检视着这感觉,然后让它消退。假使宪太郎是来此提供救赎的,那他已经 迟到两年了。他也鞠躬回应。与可敬的敌手 死斗 ,艰苦的对决,将会挽回他的荣誉以及家族的名声。终于结束了。但不知为何,那曾带给他甜蜜解脱的,现在尝起来却像是在他口中的灰烬。
「如果你有这个意愿的话,走向前来战斗吧。」随着微笑的痕迹,宪太郎挥展双刀画过空气。
藤舟斋已孑然一身。他向前了。
宪太郎没有攻击的动作,相反的只是看着他。
藤舟斋无奈地绕向左方,拉近距离,当他绕至他身后之时,他竟没转身面对他,他略感诧异。一位决 斗中的武士不会从背后攻击是没错,但一个落武者也许会。藤舟斋一圈绕完后停下,眼神与那男人接触。
宪太郎点着头好像他通过了某项考验,然后突然跃向前,刀刃旋转。他行动实在是太快了,即便藤舟 斋已经站定就绪,他也只能硬食此招。双刀相击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呼吸之间,宪太郎竟不知怎地将藤舟斋的武器敲至一旁,而刀尖已直指他的咽喉。
藤舟斋动弹不得,而世界犹如死亡般沉寂。他看着宪太郎的黑眸,双膝缓缓跪下。坦然接受的感觉充 满全身。终于结束了。
「我已经准备好要上路了。」这里即是终点,他将重拾荣誉与名声。一阵苦楚的哀伤在他麻木的心灵 深处回旋着。
「但我还没准备好要杀你。」宪太郎收回他的刀说道:「你是落武者。」
哀伤变为隐约的愤怒:「你为什么不赐我一个荣誉的死亡?」
「无意义的死亡没有荣誉可言。我不是你的敌人。」他转身走向古代城墙的凹洞。
***
想到当时他对宪太郎解除武装而感到安心,藤舟斋便面红耳赤。而当情形逐渐清楚,就是宪太郎并没 有杀他的意思,愤怒的种子终究使得藤舟斋背离他原本所计划好的。在当时,他并不了解宪太郎的动机或这笑面猫实际上到底有多精明。
「来一点吧。」他旁边坐在原木上的,是有着坚毅脸庞的芳信,递给他一片面包。
藤舟斋看着他。
芳信恰比他早一些受宪太郎的感召。就像迫也和牟朗,他已被笑面猫所救赎,就像藤舟斋一样,这使 得他们之间产生兄弟般的情谊。
藤舟斋点头以谢,逐番地看着他们每一个人。五个人似乎并不足以与一个邪鬼匹敌,虽然有许多环绕 着他们大师能力的谣言。神河的每个人都听说过这种怪物摧毁一整群人类军队的故事,但是宪太郎在队伍前端盘腿而坐,闭目 沉思 ,显得毫不在意。藤舟斋钦慕着他内心的平静。
一阵微风在他身边波动,搔抓着他肺的内部,藤舟斋咳了起来。从他们开始旅行至此,空气变得愈发 恶臭难闻,彷佛受到了邪鬼闇黑灵魂的污秽影响。
是的…
藤舟斋听见那像蛇一般的声音,眨了眨眼,而其它人似乎没有注意到。
他们听不见我的,他们太坚强了。但你…
藤舟斋手按长刀,扫视着他四周的森林。
不,我并不在那里,但你很快地就会见到我了。其它人救不了你的,藤舟斋。
他感到窒息,恐惧夺走了他的呼吸。
芳信看着他,眼睛逐渐缩小。
「我没事。」他挥挥手打发他,他不能告诉其它人。假如他们感觉到他的软弱,他们也许无法在战斗 中信任他。他将安静地保持他的秘密。他强迫自己大口缓慢地吸口气,掏空自己以抗拒威胁要使他沉沦的凝重预兆。
不会太久的…
你吓不倒我的,邪鬼。藤舟斋说了谎。
邪鬼没有回答。
藤舟斋从他思想中驱离这个生物,并从往事中寻求慰藉…
***
宪太郎站在狭小空地中间的土堆顶端等着他,位于森林边缘的其它三个武士,身穿战痕累累的铠甲, 顶戴凹凸不平的头盔,在左方伫立。他们双手交迭于胸前地站着,直直地注视着前方。
藤舟斋迟疑着,抗拒想要拔出武器的冲动。他不晓得宪太郎的目的是什么,但在战斗中羞辱他,以及 愚弄地拒绝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并不是一个荣誉之人该有的行为。尽管焦虑,藤舟斋不得不承认有一丁点 好奇 的火花在逐渐成长。
「来。」宪太郎举起一手招呼他过来。
藤舟斋大步迈入空地,用余光看着其它的武士,停在那男人面前好几步之外。
「这些在你周围的人都是武士,」宪太郎挥舞着一只手示意。「但并不一直是如此。他们都曾经和你一 样,是落武者。我给你一个和他们一样的机会,让你恢复荣耀的机会。」
藤舟斋瞥视着他们,但他们依旧屹立不摇。当他更仔细地观察他们,他注意到他们穿着的战甲覆满了 沼泽 的泥巴及秽物。很明显的,他们必定在那待了好长一段时日了;也许跟他一样久。而他们现在站在一块,举手投足就像是个武士。
藤舟斋的注意力回到宪太郎身上。
「怎么做?」他确信这个男人所言不虚,但必定不只于此。
「卸下你的盔甲及武器,站在这个土堆的中心。」宪太郎退后露出一小块方形石头,他指着它。
「 为什么?」藤舟斋已经数月没脱下铠甲了。
宪太郎没有说话。
藤舟斋灵魂的一小部份大喊着叫他去照着做,去做任何事来终结他毫无指望的游荡及没有灵魂的生 活。而其余的已不再重要。他耸耸肩,松开了双刀及盔甲,任由它们掉落地面。他踏上了石头。
他强烈地感受到一股能量的脉动,他发现他的脚被固定在石块上,而双手则贴在身体旁动弹不得,他 知道他已经完全被麻痹且毫无防备。
宪太郎拔出他的短刀。
「如果你只是企图要杀我,为何刚才不这样做?」藤舟斋咒骂道,他怎敢用一条希望的细链耍得他团 团转,只是要在那儿杀害他!
「我不是带你到这来杀你的。」
「那为什么?」藤斋停止了挣扎。
「我带你到这来是要帮你的。」宪太郎停了一会:「你必须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为何会没有名誉?」
藤舟斋怒发冲冠,但却没有立场去做任何事。这问题将回忆的溪流带至他心灵的前线。愤怒的球体在 他体内膨胀。
「因为我将家庭的地位排在大名之前。」
宪太郎的眼神黯淡了起来:「错!」他划过藤舟斋的胸膛,刀咬穿了衣服及肌肉。
血自伤口汩汩流出,濡湿了他森绿色的外衣,他缩了一下。
「以太阳之名,你到底在做什么?」他的愤怒在麻木的护墙中不断的翻滚。
「你为何会没有名誉?」宪太郎忽视他的问题。
「我违抗了大名的命令!」他狂怒的漩涡将长久以来对一切事物麻木无感的高墙冲出了一道裂隙。
「错!」宪太郎再度挥砍,交叉于前一个伤口。
藤舟斋痛得咬紧牙关,而他想攻击这个武士的欲望突破了隙缝,麻木转变为原始的情绪。
「你为何会没有名誉?」
「我亵渎了武士之道!」隙缝裂得更开,愤怒撕扯着他。
「错!」宪太郎将刀刺进他的肋旁。
藤舟斋叫喊了出来,墙彻底 粉碎 。麻木感消逝得无影无踪,因为对于宪太郎行为的愤怒燃烧他的全身 ,血脉贲张。他怒眼圆睁,如同那些年日一般,憎恨与自我厌恶潮涌在他全人的每个部份。他的灵魂尖喊着复仇。
他第一滴血滴落地面引起大地震颤。他随之摇晃,要不是受魔法束缚,他早就已经摔倒了。土堆向中 心塌陷进去,将藤舟斋拉下,并涌至他的小腿。当他挣扎着扭动以免被全部吞噬时,他不稳的怒气转为惊慌。
他缓慢地下沉而潮湿的土壤已经到了他的膝盖。
宪太郎冷酷的点了点头。
「你做了什么?!」藤舟斋的胸膛紧缩,难以呼吸:「你将会为出卖我举动付出代价的!」
「你的鲜血唤醒了 沼泽 的饥渴。」宪太郎的目光挑战着他。
「你带我到这来当祭品!」藤舟斋想象着他赤手勒紧笑面猫脖子的情景。
「你为何会没有名誉?」
「你问我为什么没有名誉,但你却把我交给这 沼泽 的黑暗之心!」他咆哮着。
宪太郎的笑容化为不悦:「我只有问问题,把你交给这 沼泽 的是你自己。」
当他与困住他的无形枷锁对抗时,汗水自藤舟斋额前滴入眼中。但是徒劳无功,他无法破除咒语。他 唯一的拯救,如果真的存在的话,端赖于这个伪君子问题的正确答案。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污泥现在已经到他大腿的一半。他颤震着,因为努力从心灵里的红色火焰中聚精会神,回想他的不荣誉。
「你为何会没有名誉?」
「因为我的大名不公地将它从我这夺走了,就像你现在想从我这抢走我的忏悔一样!」他的灵魂指使 他设法让宪太郎为此罪行付出代价。
宪太郎的脸阴霾满布:「错!」他又一次地砍向他,这次在他的左肋开了一大口子。
血从这更深的伤口中流出,滴落在他四周的湿土上。土堆再次晃动,藤舟斋能够感觉到它的饥渴,拉 着他的脚彷佛有根巨大的土舌紧抓住他的足踝不放。他已经沉到肩膀了,污泥包围的压力使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你时间越来越少啰。」宪太郎蹲了下来。
「我告诉你事实了!」现在藤舟斋发出的是悲惨的嘶哑声。
「但是你并没有告诉你自己。」
藤舟斋充满了绝望。他必须想出答案,现在!他闭上眼睛,屏除心中的混乱。
土壤流过了他的肩头,现在每一次呼吸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任务。
「你为何会没有名誉?」悲伤刻画在宪太郎的脸上。
为了拯救他的家人,他的大名强夺了他的荣誉,贬谪他成为落武者。他们从没犯下任何恶行,但他却 要他们的命。没有荣誉的人是他。
土壤已经碰到了他的下颔。
「你为何会没有名誉?」
藤舟斋受挫的咬牙。在他一生中从来没有过任何不荣誉的举动。就这么被一个令人生厌的男人产生的 小小古怪想法给做掉是不对的。他睁开眼睛,最后一次面对宪太郎的凝视。
「我自始自终都拥有我的荣誉!」真实自他心中透亮而出,贯穿所有长久以来隐藏在他心灵深处的恶 疾,并将它们自灵魂中净化赶出。眼泪夺眶而出,他奋力的挣扎,想将自己挖出,再重活一次。
宪太郎微笑起身。
泥土轻触藤舟斋的脸庞;当地面覆盖住他鼻子之时,他深吸一口气憋住呼吸。无论现在发生什么事, 他自己创造出来的牢笼已被摧毁。他的荣誉并没有恢复~它只是被重新忆起。不知为何,笑面猫似乎一直都知道真相。
宪太郎双手握住长刀,向下刺入地面。土堆晃动着,岩石摩擦的声音划破寂静。宪太郎将刀向下推直 没至刀柄。
当黑暗包围着藤舟斋,他视野朦胧。
「放开他!」宪太郎扭转他的刀。
地面颤动着,向上强力地吐出藤舟斋。他飞过土堆,扑咚撞击地面,发出刺耳声响。他眨眨眼,发觉 宪太郎注视着他,如猫般的微笑却透露出令人惊奇的骄傲。
「你被救赎了…武士。」他伸出了手。
藤舟斋大口呼吸了好几次,而当黑暗逐渐淡去他才发现他的伤口竟已完全愈合。他握住了宪太郎的手 ,让他将他拉起。宪太郎微笑得更深了。
藤舟斋因他之前的行为而羞愧得面红耳赤。
「我欠你一命。」他深深地一鞠躬。
「那我提供你一个报答的方法。」宪太郎指着其它的武士:「我们希望你加入我们,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该做些什么,师傅?」师傅,藤舟斋的师傅。
宪太郎的笑容褪去,但他接受藤舟斋使用这个尊敬的称呼。「一座供奉天罗至,伟大太阳神的古老祠 堂座落于这 沼泽 的边缘。数十年前,一个强大的邪鬼杀害守卫它的法栋,诅咒了它耸立的那片土地。他的 腐化 与黑暗是如此强大,牵引着 沼泽 跟随他,于是竹沼吞没了祭祠周围的土地。我们要去除灭这个邪鬼,收复祭祠。我们将使那片土地上的黑暗污渍退却。」
***
在那一刻,藤舟斋就已用他的性命及侍奉宣誓,而在他们八天的行军中,他不曾后悔过这个决定。笑面猫再次给了他目标,让他有荣誉地活着而非带着它死去。这些想法帮助他保持坚定的决心,阻止他对邪鬼的恐惧。
自从邪鬼的思想搅扰他后已经数小时了,但是惊惧的心悸感明显表示那生物正逐渐接近。树木随着他们的行进变得更加扭曲、畸形,叶片随着脓水飘落彷佛它们流着血。烂泥越来越深,很快地,路径引领他们来到浅浅的水面。
宪太郎举起了他的手,示意队伍停止行进。他在寂静中倾听了一会。
芳信和迫也选定位置在他们领导的右侧,牟朗则移向左边,藤舟斋很快地加入他。
「准备好。」宪太郎安静地说道。
我准备好了。邪鬼在他心中的黑暗角落低诉着。
刺耳的笑声回荡在 沼泽 之间。
其它的武士迅速地拔出武器,盯着阴森的林木。
藤舟斋长短双刀出鞘,对其他人也听到了而感到安心。
特别的死法正等着你呢!他嘲弄着。
我们的荣誉将引导我们胜利!藤舟斋挑战道,但邪鬼置于他心中的疑惑酝酿着,犹如蛆虫在他体内啃 啮。
「那里。」宪太郎推开一根树枝指着。
藤舟斋顺着武士大师的目光。
一座石造小型祭祠扬立于 沼泽 之上,半腐的竹子从墨黑的水面长出,它们的根部蜿蜒进入窗户,强行 通过墙壁的裂缝。格状的树枝阻断了主要入口。
「这地方的邪恶可真浓厚。」芳信喃喃说道,他在他绿色的头盔后眨眨眼。
牟朗咕哝着,藤舟斋认为那是赞同之意。迫也只是点头。
宪太郎看着他们,露齿一笑。他细察着他们每一个人,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藤舟斋身上:「无论我们即将 面对什么,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知道我很骄傲能与你们共同奋战。」
深处决心的感觉四射穿过藤舟斋, 避开 了弥漫此地的迫人惊惧。他蓄势待发。
「好。」宪太郎笑容消褪:「我们等得够久了。」他对他们点点头。
迫也与牟朗取出他们的半弓,消失在灌木丛中。藤舟斋则准备好了他的刀。
宪太郎拔出他的武器,穿过茂密的灌木丛,踏入深及膝部的咸水。他的靴子掀起阵阵涟漪,扩散开来 ,拍打在祭祠的墙垣上。
藤舟斋跟随其后,依然保持在他的左翼,而芳信则待在右边。污泥拉着他的靴子,向下吸着他,使其 难以移动。
宪太郎停在门口附近。
藤舟斋深吸一口气,在他旁边等待。
一声尖鸣,如同一群孩童哀嚎的哭声,回响在 沼泽 间,掠过了他,动摇他的中心,深深地感到毛骨悚 然,以至于他想他的尖叫很快就会加入它了。不知为何,他依然保持沉默,他不会让邪鬼击垮他的。
「你走起路来像个死人。」它嘎嘎地说着。你的死法将会是最痛苦的,藤舟斋!
当这个生物的威吓贯穿了他的心思,藤舟斋冻住了。尽管他尽力的想要保持镇定,然而他仍旧颤抖着 ,掌心冒着汗。他将武器握得更紧了。
「我们乐意将我们的性命献给神明。」宪太郎勇猛地呼喊着:「但要死的人是你!」
「我会用你们的血来粉刷我祭祠的墙壁!」它的憎恨冲击着他们。
纠缠的竹子像苏醒的蛇群,缓慢地分开,露出了漆黑的入口。在那里面,一个 梦魇 自黑暗中现身。当 他自门口现身后,连于其身的阴影自惊人的高度映过他们的身形。他无皮的脸孔是赤裸的骨头以及尖锐突出的牙齿。它宽阔的肩膀附着强韧的肌肉,摩擦墙的两端,而当它前进时,它的长角刮过屋顶。它前后摆动着那骇人的头颅,空洞的眼窝最终停留在藤舟斋身上。从那些窟窿里头,惊人智慧以及强烈憎恨的火焰直接焚烧着他。
帮我,藤舟斋。这是你能 避开 我压制于你的恐惧的唯一的机会。
藤舟斋吓得双腿发软。为什么它挑选了他?
「离开这个地方!」宪太郎进入战斗姿态。
从宪太郎的坚定汲取了力量,藤舟斋站回了预备姿势。盔甲的喀啦声响告知他芳信已采取了同样的姿 势。
「我会用你们的血肉填饱我的肚子!」邪鬼咬着他发亮的牙齿,愤怒地抓着空气,迫不及待地要撕裂 他们。
芳信尖叫着,乱了阵势,奔向 树林 。
「芳信!」宪太郎咆哮着。
逃跑的武士倏地止步!他没有折回,却也不再逃向 沼泽 更深处。
他第一个死,邪鬼的思想传达给藤舟斋。怪物狂吼,当它从祭祠展开行动,它的声音 粉碎 了他们 周遭的沉静。它平滑的高跳过他们,划出了一道弧线。
不!藤舟斋迅即反应,他的刀刺向上方,但邪鬼飞得实在太高了。
迫也与牟朗从隐匿处步出,弓弦当的一声,箭矢飞向目标,嗡嗡作响。好几枝长形木制箭身被邪鬼的 厚皮弹开,而有一枝没入他的粗壮的右腿。浓稠的黑色脓液从伤口冒出,但邪鬼的速度丝毫不受阻碍。它降落在芳信的面前。
当邪鬼同时举起他的手臂,双双击打在芳信两侧的胸膛时,他徒劳地扬起刀企图招架。他的盔甲被压 皱时发出令人作呕的声响,肋骨应声而断。不幸的武士咳着,血花飞溅在邪鬼壮硕的胸肌上,而后蜷缩着跌落水面。
藤舟斋的愤怒灼烧着他的内心,他溅水而行奔向邪鬼,打算将这恶魔开肠剖肚。
「你们的死亡犹如美酒般香醇!」邪鬼朝他疾驰而来。帮我杀掉剩下的,藤舟斋。它的声音污染着他 的心灵。
「别听它的!」宪太郎在它的右臂切了一道深长的伤口,浓稠的血液喷洒而出。
「如果你杀了我,我会带着荣誉死去!」恶鬼的伤口加强了藤舟斋的信念。他绕向右方,向上疾刺, 划穿了生物左臂的肌肉。
「靠不住的藤舟斋!」它屈起手臂,从藤舟斋手中破坏了他的长刀。它带爪趾的脚踢向藤舟斋。
藤舟斋向后让自己倒下,而怪物的巨足飞过他上方。他跌入水中,油腻的液体侵入他的口中。一阵作 呕,他将自己推出水面,呸出这恶心的液体。他抹去脸上的黏泥,眨着眼弄清视线。当眼睛重新聚焦时,他看见迫也与牟朗已经放下半弓加入了混战。他们与宪太郎围着邪鬼,舞动着并以惊人的速度砍向它。
现在是他的机会。邪鬼无暇分身。他搜寻着并在水面下发现了芳信漂流的残骸。他一跃而起,奔至他 伙伴的身旁,绝望地将他拉起。他将芳信拉出水面。他的眼睛翻白,胸部的肋骨贯穿了衣服及盔甲,上面沾满着血液。毫无疑问他死了。
藤舟斋撬开他朋友手中的长刀,温柔地让他沉至水底。义愤之情在他体内爆发,焦炙着他的内心。他 站起来刚好看见牟朗从空中飞过。武士喀啦一声撞击在树上,然后滑入灌木丛中,消失踪影。
「不再惧怕,不再迟疑。」藤舟斋紧紧抓着芳信的刀,以至于手都发疼了。
邪鬼避过宪太郎的长刀,弹开迫也的短刃。藤舟斋的盛怒驱使着他向前。
邪鬼击中了迫也的肩膀。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武士跪了下来。邪鬼强大的拳头回拉至他的头上。
宪太郎将迫也推开,他的长刀戳进了邪鬼的肋旁。
当迫也从这猛烈的战斗中退场时,藤舟斋松了一口气。
邪鬼蹒跚地走着。藤舟斋,你必须帮我!
这帮得上忙吗?藤舟斋掷出他的短刀,击中邪鬼的胸部,直没入刀鞘。
宪太郎扭转他的刀。
邪鬼呕出黑色的液体,上面覆盖着它污秽的血液,然后它以膝盖着地。
「为了光荣的死者」藤舟斋向前突刺,击中了邪鬼厚实的胸膛。他的刀在它肋尖滑动。一股污秽的能 量从这生物爆发出来,蔓延至刀锋,烧灼着藤舟斋的手。他放开武器,蹒跚地退后。
邪鬼透过漆黑的窟窿向下看着他,它颤动着,它的肌肉突然在皮下萎缩。它的身体绽开许多裂缝,彷 佛是它是由石头构成的,网状隙缝向外扩展很快地覆满它全身。最后,它分崩离析,每一片皆墬入水面,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藤舟斋喘息着,当他对这个生物的恨意褪去,痛苦减轻,他稳住他自己。
地面震动,一丝纯净的太阳光芒划破笼罩祭祠的黑暗帘幕。每一秒都变得更加明亮。竹子退缩着,连 同污水、淤泥、以及灌木丛撤回 沼泽 之心。
温暖冲刷着藤舟斋,他内心充满平静,就像它治愈了他的伤口。
慢慢地,亮光渐逝,留下他们在白昼的正常光线。当它完全消失,祭祠与他们早先进入的一点也不像 。它矗立在光滑大理石的宽阔广场上。藤舟斋发现他与宪太郎、迫也并肩而立站在它的前方。
宪太郎转身,逐一地对他们笑着,而后渐渐转为庄严。毋须言语,三位武士知道是该荣赞牟朗与芳信 的牺牲以及让他们安息的时候了。宪太郎走向他们倒落的身躯,没有丝毫犹豫,藤舟斋跟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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