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从森林里跑了出来。一大群的边叫边跑,从高大的灌木丛里冲了出来,根本就没把那些牧羊的大人给当回事儿。其他人三三两两的跑了出来,既安静,又警觉,无人看护他们,唯有依靠彼此,而他们也正是这么做的。还有一些人陆陆续续的独自赶来,身边没有任何其他的人。
孩子实在太多了。比丝莉纱在任何一个地方看到的都要多。曾几何时,就在袭击发生之前的几个月,她在种植节那天和其他村子的孩子玩儿了一整天。当时有十七个孩子,她如此自豪地把这个数字记得这般清楚,是因为这是她自己数出来的,那是她在当天晚上告诉父母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她赢了角斗,而是她可以数到十七了。
她意识到自己又哭起来了,这让她对自己格外的生气。她下了决心叫自己再也不会哭了,她要把体内所有的眼泪都淌干净。明明心里没想要流泪,泪水却自动流了出来,这是不应该的。她强忍住了眼泪,告诉自己不能再哭了。 不要再流泪了,我是认真的。
他们来到了森林当中丝莉纱从未去过的地方。通常浓密的森林被几棵橄榄树隔了开来,这些橄榄树长满瘤子的粗大树干彰显着岁月的痕迹。它们非常非常古老。尽管树冠稀疏,森林里却没有阳光照射进来。树林中弥漫着一层薄雾。丝莉纱抬头朝上面望去,依旧没法看到天空中的光影。但丝莉纱并不感觉害怕。直到几天前,她到瑟特萨森林来的时候都没有感觉过害怕。在遭受到袭击而流离失所之后,她以为自己已经经历到了一生当中所有的恐惧了呢。也许人们只会在一生当中的既定时刻才会感到害怕,而我的已经结束了。当她觉得自此以后便再也不会害怕了,她心下十分高兴。
上方的雾变得越来越浓,逐渐蔓延开来。她还能看得清周围众多的孩子,但头顶上已经满是雾气了。在前面,由丝莉纱所见过的最粗最大的橄榄树环绕的空地里,几百个孩子已经坐在了空地上,可是她们也只占掉了空地的一小部分而已。更多的孩子涌进了没人的地方,当她们站定下来后便抬起头朝森林的顶端望去。
丝莉纱穿过橄榄树围,走入空地,哪怕不用抬起头,她也发觉了这里的异样。她身体刺痛,头皮发麻,仿佛一桶冰水淋头而下。她抬起了头,本以为会看到同样的迷雾,不料所见的是一片点缀着成千上万颗亮点的致密夜空。如此的绚丽多彩。那便是尼兹,众神的家园。
丝莉纱向后退了一步,溜出了空地。她又一次进入了雾气弥漫的白天当中,不见黑夜星辰。就连之前有的也消失了呢。她复又回到空地上,再次感受到同样的兴奋,虽然星辰映的夜空色彩斑斑,但此时已是深夜。她注意到身边的孩子们都坐在那儿,便也坐了下来。
在前面,一个高个子女人大步走到了空地的中心。她背上背着一把弓,腰左右各别着短斧和长刀。她手里握着一柄长矛。深色的皮夹和衣服并未系紧,她的动作精准而富有力量,这是丝莉纱从未在任何人,战士或其他东西身上见到过的。丝莉纱下了天大的决心,要自己就像这样走路,这是她唯一的心愿,比这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除了一样之外——都要想,在眼泪又快要流出来的时候她赶紧闭上了眼睛。 我感受的到你,身体啊,我知道你在耍什么把戏。
高个子女人那赤褐色的头发在脑袋后面盘成了一个发髻,她走到孩子们围成的圈子中间等待起来。虽然她一言未发,但不知何故,所有的笑声,哭闹,窃窃私语全部都安静了下来。孩子们安静的坐在那儿等待着。
这女人的声音响彻整片空地,她的声音借由某种未知的力量放大了。
“欢迎来到这里,小家伙们,在这儿你们非常安全。”
虽然丝莉纱与一群陌生人一起坐在魔幻夜空下的这片昏暗森林当中,但她却非常信任这个女人。自从来到瑟特萨,她始终受到友善的对待。她有东西吃,可以洗澡,有温柔的手抚慰着她。虽然没有成年人管着她,但她身边总会有一个人——一个女人。没有命令,没有杂活,除了吃就是睡,也用不着思考。而最后一点则是丝莉纱费了好大的劲才做到。这几天里她的生活就是如此这般的,直到今早她看到大人们准备要离开。她看到别人跟在大人们身后,她便也跟在后面了。
女人的声音继续说,“你们穿过整片大陆来到这里。走过城市乡村,跨越平原丘陵,历经战争与贫困,甚至还有更糟糕的事情。”
比战争还糟糕的事情?丝莉纱并不理解真的还有这样的事情吗? 不,身体啊,不,我比你要强。
“但现在这些全都是过去了。你们因为父母的离去相聚于此。 他们因何离去并不重要,但他们的确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人群中的沉默被打破了。夜晚的空气中爆发出阵阵哭泣。丝莉纱很为自己自豪,她并没有和她们一起哭。
我已经把眼泪流光了。 那才是我,真正的我。我已经六岁了,过了还会哭的年纪了。
站在圈子中心的女人沉默不语。既没有发出嘘声叫她们安静也没有用手打比划。每当孩子们吵闹的时候,大人们总会这么做的。她看上去甚至都没有一点点生气的样子。她只是站在那里。她头顶上方的星辰闪烁变换着不同的图案,而这些图案很快又分崩离析了。星辰不停移动,并不会维持很久,看着这些星辰的舞蹈,丝莉纱感觉格外的冷静。
最终,抽泣声停了下来。一阵沉默之后,女人再次开口了。“在瑟特萨,我们称你们为阿库利,就是熊仔的意思。现在的你们就像小熊仔一样,还很幼小。你们需要食物,住所,庇护,以及训练。我们全都会给你们。但有朝一日,小熊们,你们会长大。总有一天你们会变得强大起来。会有那么一天,你们不再需要瑟特萨的保护,而瑟特萨却需要你们的保护。”
女人的声音回荡在整片空地上,丝莉纱抬起头,望着头顶那通往尼兹的通道,那里的星辰化为了一头气势磅礴的大熊。看着大熊,丝莉纱有了一种强烈的感觉。若是她和熊一样强壮,她就能拯救自己的村子,就能救得了爸爸妈妈了。丝莉纱确信大熊从不会感到害怕,绝对不会哭泣。
“欢迎你们,小熊。从今以后,你们就是瑟特萨人了。瑟特萨欢迎你们回家。卡拉美特拉欢迎你们回家。”
当神祗的名讳被提及时,星辰闪烁起来,大熊也随之消散了。那里的星辰转化成了一张女人的脸,那是丝莉纱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天神卡拉美特拉。从那张脸上散发出来的温暖与爱让丝莉纱无以言表。这张脸正注视着她,单单注视着她。女神的面容逐渐变大,突破夜空笼罩住整片空地及周围的每一个孩子,特别是丝莉纱。她们四目相交。你是被爱着的,孩子,随着这一声轻轻地诉说,女神的面容消散,化为温暖的火花轻吻着她的脸颊和身体,仿佛轻柔的蒲公英撩过她的肌肤。
无论火花落在何处,都会有一颗小树苗破土而出,飞速的生长着。一根根长着和丝莉纱拳头一般大小豆荚的芽菜突破泥土,点缀着整片空地。每颗豆荚都散发出柔和的绿色微光。丝莉纱托起一颗豆荚,感觉到了如同那火花般的温暖。回忆突然袭来,不期而至,毫无征兆。她的父亲倒在了阿喀洛斯的第一波攻击之下。他临终的吼声化作了一声尖叫。她的母亲悄声对她说, 快跑啊,丝莉纱,跑,用最快的速度跑。马上就跑,我亲爱的孩子, 马上 。接着她的母亲就尖叫着朝那些士兵冲去。但丝莉纱没看到后来发生在母亲身上的事情,因为她跑掉了。她跑啊跑啊,逃出了村子。她飞快的跑着,比任何一天跑的都要快。她跑啊跑,把一切都抛诸脑后,村子,朋友,父母,除了眼泪,她把一切都留在了身后。她没法不流泪。
她又流泪了,她紧紧地抱着豆荚,让那柔和的绿光更加强烈的冲击着她的心口。她一边哭,一边抱着它来来回回的踱着步。豆荚是这么的漂亮,这么的温和。丝莉纱想念着母亲父亲,想念着他们是多么的爱她,泪流满面。
但自从袭击发生以来,她头一回笑了。她边笑边哭。抱着豆荚,她终于感觉到自己回家了。
哐,哐,哐,声音回荡在石灰岩高塔的石砖之间,周遭的噪音让讲话变得困难起来,但在这院子里,没人会想要讲话的。她们正一对一的对打,脸上满是汗水,全神贯注的盯着对手,舞动着手里的木棒,狠狠地攻击着彼此。
没人想讲话,更确切的说,除了丝莉纱对面那位。和她对战的托尔菈高大,强壮,灵敏。她是这些刚满十岁,正在窜个子的女孩当中的一员。她很喜欢说:“你太慢啦。”哐,哐,哐。“你确定自己属于这里吗?”哐,哐,哐。“你知道我们是在战斗,对吧?”哐,哐,哐。
丝莉纱一言不发。问题并非出在托尔菈比自己大一整岁,小组成员的年纪差别几乎都在一年以内,也都受过年龄和尊重无关的训诫。哐,哐,哐。问题也不在于托尔菈对自己的侮辱。尽管托尔菈有身高有力量,丝莉纱则更全面更迅捷,而她,托尔菈,以及所有的人都明白这一点。哐,哐,哐。从两人开始对战到现在,托尔菈丝毫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既没有打中丝莉纱,也没有绊到她的腿。
问题在于丝莉纱也没办法打中托尔菈。她正面抵抗着托尔菈的每一次扫击,棍棒在丝莉纱的手里宛若轻巧活物。但她没有反击的机会。然而在对战中,除非有一方打出制胜一击,双方将一直战斗下去。如果说托尔菈打不中自己,而自己也打不中她,她们就得长时间的耗在那里。
“你害怕了吧?你是个胆小鬼吧?”哐,哐。丝莉纱抿起嘴唇,什么也没说。丝莉纱注意到托尔菈一点都没有生气;她呼吸均匀,话语中的残忍隐藏在了她平静的面容和眼神之下。她把这种羞辱作为一项战术。在某种程度上这甚至比那些话还叫丝莉纱心烦意乱尽管她如此前一样把精力集中到了托尔菈的每一次扫击和突刺上,可她还没有防备住,托尔菈突然间擒住了她,她高大的身体压着丝莉纱向后倒去。丝莉纱双腿紧绷,准备朝后翻个跟头,但托尔菈沉着棍棒,搅住丝莉纱的膝盖,把她四脚朝天的放倒在地了。
“哈哈,我赢啦。”托尔菈的笑实在是太伤人了。孩子们都被灌输过实践学习比胜利更为重要的道理,但也被训练的颇为争强好胜。托尔菈停在那里片刻,身体微微的倚在棍子上,俯视了丝莉纱一会儿,又拎起棍子去寻找下一个对手了。其他孩子停下了练习,跑过来看丝莉纱。她已经很久没输过训练了。
丝莉纱没法直视其他孩子的眼睛,她只好低着头。落叶铺满训练场外围的地面。不出意外,奈西安森林会尽染秋色。树上和地面上满是亮橙色与深棕色的叶子。在瑟特萨,她最喜欢秋天了。秋天五彩斑斓,却又透着宁静。看着树叶比看着其他任何地方都要舒服,所以她和着远处传来的哐,哐,哐的击打声研究着这一切,直到一双鞋子进入了她的视线中。
丝莉纱顺着绿色的鞋子上的皮革绑腿向上看去,扫过身体,直到脸庞。这是一张不温不火的脸,只同样瞧着丝莉纱。虽然女人的头发已经无可抗拒的变得灰白,丝莉纱每看她一次,她脸上就会多添上一道皱纹,即便在此时此刻很难用语言去形容,但那是一张再寻常不过的脸了。那是倪柯塔的脸,她身兼武器大师及弓手,也是这堂课的指导。
“这对你来说是一场游戏吗,孩子?”倪柯塔简练的说道,话语虽不严厉,但这语气却是她专门对待那些冥顽不灵的孩子的。
丝莉纱环顾四周,她发现其他孩子已经重新开始练习了,只是给倪柯塔和她留了一大块空挡。托尔菈离得远远的,正在欺负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男孩子。
“不,”她看着倪柯塔,轻声说道。
“你确定吗?你好像挺喜欢玩挥棍子的游戏啊。你来吧,不,到你了。不,你来吧。”
丝莉纱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她沉默不语。她盯着倪柯塔。
“在过去的岁月中,我见识过很多战士,丝莉纱。很多人比你更强壮。比你快的人不多,但也有几个。你身上并没有众神的赐福。而那些比你强,比你快的战士都死了。因为失误而死,或是死在比他们要慢要弱的对手手上。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丝莉纱摇了摇头。
“拿着棍子站起来。”
当倪柯塔举起练习用的棍子的时候丝莉纱做好了准备。“开始了。”
丝莉纱等着倪柯塔迈出第一步。哐,哐。“托尔菈是个好斗的战士,也是你们组里最富攻击性的一个。这一点成就了她。”当倪柯塔开始说话,她突刺与扫击的速度也随之加快,快到丝莉纱无从反击。丝莉纱集中精神去格挡倪柯塔的棍子,下决心让自己快到能够挡住棍子的攻击。哐,哐,哐。倪柯塔的棒子突破了丝莉纱的防守,只是在最后一刻放缓了速度,在丝莉纱的肩膀上轻轻戳了一下。
“不管你有多么的快,孩子,你都不可能躲开所有的攻击。打得好不好与速度不成比例。你有发起过攻击吗,孩子?”
这一天当中所有的难堪与伤痛不由分说地朝丝莉纱袭来。她在那不断的争吵中抑制着自己,不愿去伤害另一个孩子,另一个人。她大吼一声,向倪柯塔攻去,棍棒在她手里舞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她一下接着一下不停的狠狠攻击着倪柯塔,心里想着托尔菈,想着她冷笑时嘴唇微翘的样子。倪柯塔正面抵挡着丝莉纱的猛击,向后退了一步。接着又是一步。第三步。所有其他的孩子都停下了练习,驻足观看起来。
丝莉纱从未感到如此的愤怒过,而这竟是一种美妙的感觉。那感觉仿佛是放飞自由了一样。世界似乎变得特别清晰,她不用再去顾虑自己可能造成的伤害了。她只想打的更快。哐哐哐。只在倪柯塔的棍子轻而易举的刺了过来,打中她的肋骨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防守是多么的薄弱。她又大喊一声,试图再度转入攻势。
倪柯塔再度开口,冷静而又随和。“你在用什么战斗呢,孩子?”丝莉纱脑子一片空白,讲不出话来,倪柯塔再度开口,问的还是同样的问题。“你在用什么战斗呢,孩子?”
“我的棍子!我用棍子战斗!”丝莉纱现在气喘吁吁,无力在上前发动攻击了。倪柯塔挥出另外一击。每一击都很轻,但即便是被棍子轻轻打一下也是很重的。同样的问题又来了。“你在用什么战斗呢,孩子?”
“弓,我用我的弓战斗。”倪柯塔是首席弓箭手,也许这就是她想要的答案吧。哐哐哐。问题又来了。“身体,我靠我的身体战斗。”哐哐哐。问题再度到来。她该说什么呢?丝莉纱几乎站不稳了,而当倪柯塔的棍子再度打到她的时候,她摔到了地上。
“头脑,孩子。你并不是靠棍子或弓亦或是身体战斗的。你得靠头脑作战。有的哲人认为作战训练的目的是为了让你们不假思索的战斗。她们错了。我们训练是为了让你们在战斗中做出正确的决定。比如说意识到你的对手是在挑衅你让你失去冷静。”
“我觉得,在进攻方面托尔菈做得很好,但你不行。这很好。我知道如何把聪明的战士训练的更凶猛。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把凶猛的战士训练的更聪明。”倪柯塔弯下腰,朝丝莉纱伸出手来。“你会学到的,孩子。但更重要的是,多多进攻吧,好吗?”二人穿行在高耸的橙棕色树叶之中,空气清新哐,哐,哐的声音仍在持续,那是孩子们在用头脑战斗。
当丝莉纱和托尔菈在森林南部巡逻的时候,光秃秃的树枝和坚硬的地面上覆了一层浅白色的雪。在丝莉纱来到瑟特萨的这些年里下雪不超过五次,每当下雪的时候,她都会很开心。虽然降雪不会超过一天,她依旧每次都会为雪花给森林带来的那彻彻底底的变化而惊讶不已,让她以为她们是行走在另外一个国度一样。
她们已经巡逻了两个小时了。奈西安森林的南部边缘主要由零星的树木及岩丘构成。朝更南边走上两天便会来到绝望之地,那是一片被厄睿柏斯所毁灭的荒地,但南部边境在过去的绝大部分岁月中都是安静的——一片给她们这些刚参加巡逻的新手的良好的训练地。
“这儿什么都没有。这就是在浪费时间。”托尔菈一整天都处于烦躁当中。事实上,因为周遭的环境瞬息万变,她们整支队伍的人都绷紧了神经。她们早就做了会有事发生的准备,但真正要去面对失去那么多她们认识多年的人的时候还是不一样的。
她们右后方的树枝突然折了,丝莉纱弯弓搭箭,托尔菈则持斧在手,脸上却露出了这一天当中的头一抹微笑。当她们俩把头朝声源转过去后便都放下了武器。托尔菈脸上现出一副奇怪的表情。
“凯里欧斯,”她们异口同声的说道,托尔菈生气的看着丝莉纱,令丝莉纱尴尬不已。
“我们本来可以杀了你的,”丝莉纱说道。
托尔菈插话了,“我本来可以杀了你。不知道丝莉纱会怎么做呢。”
凯里欧斯身体修长,与他近来疯狂的窜个子极为相称,他的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
“我觉得,我是说,我知道你们朝这个方向走了,而我呢,好吧,我是想说,呃,我正要去,那个...”托尔菈冲了过来,把战斧丢到一边,给了凯里欧斯一个拥抱。
“我会非常想念你的!”托尔菈大喊道,抱着凯里欧斯不放。
凯里欧斯说:“我也会非常想念你的,托尔菈,”但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始终盯着丝莉纱,脸上依旧带着那奇怪的笑容。丝莉纱意识到在过去了的一年当中人们,尤其是男孩子们,越来越关注她了。仿佛一夜之间,很多人便不再视她为朋友或战斗的同伴,而是...怪怪的感觉。凯里欧斯是个榆木脑袋。丝莉纱则尽可能的装作并不在意。
凯里欧斯从托尔菈的拥抱中挣脱出来靠近了丝莉纱。“我会想你的,丝莉纱。”
丝莉纱试着让自己的微笑温暖一些,但并没有去拥抱凯里欧斯。她放下了弓,但另一只手依旧握着箭。“我也是,凯里欧斯。你知道你要去什么地方吗?”凯里欧斯看着自己的脚,尴尬的朝旁边踢了一下。丝莉纱感到有一些不妙,凯里欧斯最近所做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笨拙。
“不,还不知道呢。直到旅行开始他们才会告诉我们。有一点点...”他声音渐微,没有把话说完。当男孩子到了十四岁,他们会被派出去游历,他们那朝向外面世界的旅行将会引领他们走上属于自己的路。瑟特萨人认为无论哪条路能带着年轻人走向成年,但那条路都肯定不是待在瑟特萨。在丝莉纱小时候,她几乎没注意到过,从没有成年男子在瑟特萨待上过一两天,但在过去的一年当中,当大家都快要十四岁的时候。频繁的男性友人的别离几乎让他们所有人忧心忡忡。丝莉纱颇为伤心,但她很高兴可以摆脱一点尴尬的感觉来了。她开始可以理解一些瑟特萨这么做的意义来了。
“所以我觉得这是,呃,那么,再见吧?”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凯里欧斯一直都只盯着丝莉纱,而托尔菈时不时盯着凯里欧斯笑笑 ,又时不时生气地瞪丝莉纱一眼。
丝莉纱只想回去继续巡逻。她说:“再见,凯里欧斯。祝你旅途愉快。一路平安。”她转过身走回森林的边界。她只是想叫凯里欧斯别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让托尔菈别再对她的怒目而视了。她觉得若是把他们两个单独留在一起的话能让托尔菈高兴一点。
仅仅一分钟之后,她便听到托尔菈的靴子踩在薄薄的积雪上所发出来的声音了。她转过身,以为可以看到她的朋友快乐的样子呢,但托尔菈的眼睛和脸颊都变得通红,一种更甚于因寒冷而泛在皮肤上的红。“出什么事了?”
“求你了,丝莉纱,别这样了,快别这样了。”托尔菈泪流满面。丝莉纱从没见托尔菈像这样哭过。
“托尔菈,我...我没做错什么事啊。”丝莉纱知道这对她的朋友起不了任何作用,而她也因为托尔菈对她的愤怒而困惑不已。
“对啊,当然没有了。完美的丝莉纱、从不主动的丝莉纱。你从没有做错过什么,不是吗?你什么都不做。”托尔菈边哭,边转身离开了。
“等等!”丝莉纱喊道,但托尔菈继续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走向她们的营地。除了发生可怕的紧急情况之外,是不允许巡逻队的成员抛下伙伴独自离开的,但丝莉纱清楚若是她去找托尔菈的话那么她们一定会打起来的。她等在原处默默地看着托尔菈的身影进入到风雪交加的森林当中,心里期望着托尔菈能改变主意赶紧回来,却未能如愿。
又等了几分钟之后,丝莉纱转过身朝原路走去。心想即便如此她还是能把巡逻完成。她想了很多关于游历的事情。当她第一次听说这种做法的时候,她为此感到震惊。只要能不离开,她可以和所有的人打上一架。最后,她接受了这件只在有些男孩子身上才会发生的事情,很多女孩子曾经开玩笑说男人太弱了,没法在瑟特萨生活,但对丝莉纱来说,到了真正要和朋友们告别的时候,这便变成了一件残忍的事情了。
虽然丝莉纱确实是在走路,她却很想知道离开瑟特萨是不是会变得很糟糕。她一生当中所有的时间几乎都待在这里,而她爱这里。除了她不喜欢这儿的那段时间之外。有时候,想到到别的地方去,认识新的人新的事物,那种兴奋甚至让她觉得受伤。
她陷入了沉思,差点就没有注意到远处的一颗巨大的绿色豆荚。她意识到在这颗豆荚与森林里的其他东西都不一样,上面并没有积雪。她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然后意识到它是卡拉美特拉的一颗豆荚。
自卡拉美特拉给新加入的小熊们举行的仪式之后,时不时便有新的豆荚破土而出。新长出来的豆荚如同拳头大小的贝壳,有着一层厚厚的,脉动着绿色微光的壳儿。丝莉纱小的时候并不清楚这些豆荚是什么,而大人们也不想谈论它们。丝莉纱已经记不太得自己的欢迎仪式了,而这里已经有了成百上千的豆荚,她说不出在它们上发生过什么事情。她只知道,在年复一年中,她能看到的豆荚变得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大了。这豆荚宛如一个睡倒的人那般大,外壳上布满了扭曲的纤维增生。
走在一颗豆荚的旁边令丝莉纱感觉到很开心,虽然她并不清楚这是什么原因。她又模糊地回忆起了多年以前卡拉美特拉的声音,但早些时候当她与别人分享这份记忆的时候,她总是会被别人嘲笑捉弄。她的导师知道卡拉美特拉是很少直接与瑟特萨人讲话的,而丝莉纱也早就忘了这件事,心想这不过是她自己的想象罢了。但就算如此,在她伸手去摸豆荚的时候,她依旧感到更加的轻松愉快了。
豆荚摸起来热热的,但并不烫手,而豆荚则开始散发柔和的绿色光芒了。丝莉纱感觉到自己累了,便在颗豆荚旁边坐了下来,躺了下去,在经历了如此漫长而又寒冷的一天之后,她倍加感激这份温暖。她想起了她的父母,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因为她已很多年未曾想起他们。她几乎想不起来他们长什么样子了,她数次想要回想起他们的脸来,却发现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就好像她越是努力的去回忆,反而忘得越快了,这让她十分害怕。虽然无法回忆起父母的长相,她有时却能回忆起某些感觉来。当她抬起头仰视她那高大的父亲时所能感觉到的安全和喜悦。在入睡前母亲用手一遍又一遍梳理她头发的感觉。
她希望自己依旧是个年幼的孩子,安全而备受呵护,无需担心世上任何事情。她希望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早已经离开了这里,远离老师,教练,笨拙的男孩及疯狂的朋友并过上自己的生活了。她躺在了厚而粗燥的豆壳上,包裹在豆荚的温暖中,在寒冷的冬日里想象着过着与她大相径庭的生活的乐趣。
“弓箭手,准备!”倪柯塔的声音自上方而来,刺破寂静的森林。在刚刚开花的时候森林像这般安静是件奇怪的事情,寻常如同背景声一般的鸟叫虫鸣完全不见了踪影。丝莉纱看着托尔菈,娜塔莎,以及迪莉娅。丝莉纱知道托尔菈已经做好准备了,虽然之前她并没有和娜塔莎并肩作战过,但她能感觉得到这位战士平静而准备充分。另一方面,迪莉娅只有十六岁,正要面对人生的第一次战斗。在倪柯塔的指挥下她把弓拉好了,而丝莉纱则想要让自己显得友善一点。
“她说的是藏在树上的弓箭手。把你的弓放下来吧。我们要准备好去迎接地面进攻。”虽然口气很温和,但她的话却很简练。她不想看到迪莉娅死在第一次突袭当中。然而说的难听一点,她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能保证自己可以活的下来。
有关突袭的报告前几天就已经传到她们这儿了。在几个月前开始的大沉默已经够糟糕的了,但在后来,当诸神完全消失后,大陆上随处都能看到天裔了,而且更糟糕的是,它们开始袭击所有遇到的人类。有些瑟特萨人认为天裔之所以会袭击凡人是因为失去了诸神的控制。另一些人则怀疑是神祗操纵着它们来惩罚凡人,然而他们也没法说出人类到底犯了什么罪。又有谁能猜得到诸神的行事之道呢?虽然如此,所有瑟特萨人都相信卡拉美特拉并未参与到袭击当中来。至少任何有理智的瑟特萨人都是这么想的。
无可非议的是成百上千的天裔已经从北部和西部入侵了瑟特萨。新手战士带着幼童及年老体弱的人躲到了防御更完备的中心地带,与此同时,像丝莉纱一样的小队则被派去抵御入侵者。或者说,在最坏的情况下延缓它们的攻势,收集至关重要的情报。她们是那么的缺乏经验丰富的战士,把迪莉娅编入她们的队伍便是最好的证明。在过去的两年中丝莉纱和托尔菈都成为了老兵,她们已经十八岁了,久经沙场,丝莉纱期望这儿能有多一些和她们一样的战士就好了。
她们蹲在稀疏的灌木丛中,看不清楚逼进的势力,但她们能听到许多脚步侵入森林时的声响,之后她们便听到顶上弓箭手们第一波射击的声音。上百名弓箭手躲在茂密的树枝及临时搭建在树上的堡垒里,伴着号令声,丝莉纱和身边另外三人抵达了自己的战斗位置,其他的四人组也都各自就位。
迪莉娅恐惧的吸了一口气,虽然丝莉纱没说什么,但她心里清楚。在她们前方的森林已经被天裔占领了。它们的组成也很清楚——人类,人马,牛头怪,以及其他的生物——但它们的身体仿佛是由夜空构成的一样,它们的皮肤和肌肉仿佛是有流动的星辰一般。它们像是有成百上千那么多。它们的动作不遵循任何的规律,就像是顺着残酷的波涛冲出来了一般。
箭矢从天而降,直落入游荡的大军当中,很多天裔在首轮攻击中就倒下了。丝莉纱得空想到,至少它们能被杀死,之后天裔便爬上来了。丝莉纱和托尔菈手持长矛,娜塔莎和迪莉娅则握着斧子和匕首守在她们的侧翼。一头半人马戳在了丝莉纱的长矛上,任何还在怀疑天裔真实性的想法都在她手臂和腿的一阵冲击当中化为了乌有。长矛将半人马贯胸而过,他的眼睛在他高举的棍棒可以砸下来之前就暗淡了下去。混合着夜空的粘稠血液从他的胸口淌了出来。
沉重的半人马带着她的矛倒了下去,但她抽出备用短刀开始抵御一名爬到半人马尸体上来的人形剑客的攻击。这剑客在战斗中一言不发,丝莉纱说不出还有什么能比这还要叫人烦躁的了,因为这天裔在战斗中,甚至是在打得很好的情况下也丝毫不流露出任何的情感来。但就算它打得不错,只要丝莉纱持矛在手,就没有剑士是她的对手。只消几次挥击和戳刺便让这天裔受伤流血了,虽然它看起来毫无痛苦,但它的动作还是逐渐慢下了来,没有挡住丝莉纱刺向它眼睛的最终一击。丝莉纱朝旁边瞥了一眼,看到托尔菈正在对付她的对手,没有看到正从她左侧冲过来的巨物。
当牛头怪的巨斧将迪莉娅一劈为二时,她都来不及叫喊。当丝莉纱用矛猛刺牛头怪的胸膛时它一声咆哮。矛刺出的角度不好,只轻轻的划了过去,但丝莉纱躲到了这头野兽巨大的脚下,她丢下长矛,掏出手斧。她双手握斧,把斧头狠狠地劈进了牛头怪的一条后腿,砍断了跟腱和肌肉,之后又是另一条腿。牛头怪倒在了她的面前,她跳上它的背,把斧头狠狠地劈进它的头骨里。牛头怪一边抽搐一边吼叫,一声弱过一声。
丝莉纱抬起头看着四周持续的屠杀。箭矢和法术从树上砸到天裔们的身上,但天裔也用自己的法术射了回来。天裔鸟身女妖飞到树上,将弓箭手打落在地,如雨般的箭矢放缓了下来。托尔菈和娜塔莎看上去还行,仍旧站在那里,但其他的小队里已经损失了两三个人了,剩下来的人也都负伤在身,有一些尤为严重。
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又有三个天裔冲了上来,身后还跟着更多。在娜塔莎绕到其中一个背后,割开了这名攻击者的喉咙,手法干净利落,以此在身后源源不断的敌军中杀出一条血路。丝莉纱和托尔菈各自面对着一名攻击者,丝莉纱握着斧头,托尔菈则手持两把长刀。剑士凶猛的压迫着丝莉纱,不给她进攻的空间,也没给她拔出长刀的机会。她集中精神移动着脚步,格挡着天裔的每一次攻击。伴着一声获胜的吼叫,托尔菈把自己的两把长刀刺进了丝莉纱对手的后背,丝莉纱清楚托尔菈此时一定满脸笑容,因为是她托尔菈救了丝莉纱,而不是相反的情况。
唯一的警告是嘶鸣的声音。带着惊讶,托尔菈转过身来,而丝莉纱则被托尔菈挡在了身后,只听一阵响亮的噼啪声,托尔菈的身体化成了淡淡的石灰色。是蛇发妖。丝莉纱一边哭,一边离开她已死的朋友,朝蛇发妖相反的方向跑去。她听到蛇发妖跟在身后在森林的地面滑行的声音,丝莉纱发疯似的跑着,很快便拉开了距离。
面前的一阵绿光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她躲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之后,折射开了身后一步之遥的蛇发妖所发出的绿色柔光。丝莉纱仍旧握斧在手,闭着眼睛从岩石后面跳了出来,刚一把斧头朝着她想象中蛇发妖在的位置投掷出去,便又躲回到石头的后面去了。
当她躲回去之后,才睁开了眼睛。要是她还闭着眼睛,那斧头转回来的时候她肯定得死了,要是斧头没有命中,那她一会儿还是得死。她看到蛇发妖那肢体张开的尸体,斧头正砍中其面门。她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留意到身边的惨状。四处都是已死或将死的瑟特萨人,无情的天裔浪潮吞噬了她大部分的朋友。她远远地看着托尔菈和娜塔莎灰色的石像。她强忍着把快要涌出来的眼泪压了回去。她躺在了卡拉美特拉的一颗豆荚上,那是她见过的最大的一颗豆荚,有她头脚相连的三倍大,厚重的外壳如同钢铁一般坚硬,绿色的光芒便是由它散发出来的,往日柔软温和的光芒如今看上去却残酷严苛,看到它便仿佛看到了卡拉美特拉背叛的证据。神祗为何要杀死她所有的朋友,唯独留下她一人活着,这有什么意义呢?
仍旧有更多持剑的人形天裔袭来。丝莉纱只剩两把长刀,对手却又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直到无法计数。她迷失在疯狂旋转,格挡及劈砍的舞蹈当中,每有一个天裔倒下,她的脑海中都会浮现出托尔菈在临终时因救了她而露出的笑容。 你不是靠身体战斗的。你得靠头脑而战。 她动的越快,打得也越来越快,倪柯塔的话依旧回响在她的耳边。你永远都不会足够够快的,孩子。你是靠头脑战斗的。但当朋友皆死,神祗背离之时,头脑再好又有何用呢?卡拉美特拉的豆荚还在发光,绿色的波动越发强烈了。
你是被爱着的,孩子。她想起了多年前神对她说过的话。卡拉美特拉已经不在了,她自言自语道。她看到前面的地上躺着许多天裔的尸体。是她把它们都杀掉了吗?不,即便瑟特萨已被屠尽,仍旧有数不清的天裔涌入到森林当中来。一头牛头怪和她相视一眼,便发起了攻击。
只在她朝旁边让了一步,避开这次攻击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有好几个地方都在流血。她的舞蹈并没有保她安然无恙。大部分割伤都在她的手臂上,她还看到腿上一大片血红。她即将命丧于此。但她要和这头牛头怪同归于尽。你靠头脑而战。耳边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你是被爱着的,孩子。
“你想从我这里要什么?”她咆哮着冲进了森林。什么都没有改变,没有天裔停止屠杀,没有神祗显灵。牛头怪转过身发起又一次冲锋。豆荚仍在脉动。卡拉美特拉的豆荚。一声大叫,她把一把刀高举过头朝豆荚劈去。咣当一声,仿佛使用勺子在削钢铁一样。她闪到一边避开了牛头怪的攻击,伤口又是一阵疼。她的力量不足以劈开豆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需要试试看。
牛头怪提着斧头靠了过来,斧刃上沾满其他被杀的瑟特萨人的血迹。 我靠头脑战斗。我希望如此,因为我的身体就快撑不住了。 她站在豆荚前面,露出双刃,面露狰狞。牛头怪举起斧子,用双手凶猛的挥了过来,想把丝莉纱劈成两半。在最后一刻她笨拙而难堪的朝后翻去,躲开了斧头挥击的路线,而牛头怪的斧子则劈到了豆荚正中间,把它从上到下劈成了两半。
急促的声响和绿光充满了整片森林。森林的声音咿呀流走,鸟儿鸣叫着跳起择偶的舞蹈,金黄的落叶在空中翩翩起舞。当绿光扫过身体,牛头怪便呆若木鸡的站在那儿了。天裔慢慢的溶解,化为虚无。丝莉纱所见之处,天裔都被绿光所包裹,慢慢的溶解消散,几秒之后,所有天裔都消失不见了。
沉寂伴随着豆荚的破裂而来,只能听得到垂死的人呻吟的声音。丝莉纱躺在那里,努力的呼吸着空气,她的腿阵阵抽痛,心脏每跳动一次,就有血从伤口淌出来。流了好多血啊,丝莉纱心想。她翻过身来爬到了破裂的豆荚之上。
豆荚只剩下死掉了的外壳以及木纤维的外皮了。她把手放在上面,但既无温度,也没有绿色的辉光,也不再有神祗触碰的感觉了。然而,这颗豆荚救了她。如果她知道就好了。要是其他人知道就好了。她要去告诉其他的人。森林中仍然散落着豆荚,虽然数量不多,却也足够了。她开始朝森林地面爬去。我要去告诉别人。我需要止血。我需要休息。她已经累极了。
在她将要晕过去的时候,她感觉听到了正走过来的脚步声。她祈祷那是朋友们的脚步,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是个美丽而温暖的夏日。不过空地的边缘都笼罩着缥缈而晶莹的雾气。丝莉纱看着在空地上围坐成一圈的孩子们。他们真年轻啊。她也年轻过吗?他们有些人脸上带着害怕的表情,其他人则想表现出他们是多么的坚强而无畏,有些人看起来则仍然在感官麻木的惊惧之中。丝莉纱对这些表情再清楚不过了。她瞥了一眼空地的边缘,依旧发现通往尼兹的天门出现在他们的头顶上方。星辰依旧闪闪发光,不断运动,不断组成新的图案,复又消散溶解,舞动不息。
她大步走到空地中央,努力让自己走起来不跛,她在短时间内是可以做得到的。她走到了中间,站在那里,等待着。她在孩子们的脸上看到了恐惧,却也看到了希望。还有爱。胜于一切的爱。她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同神祗一样,在空地上回响起来了。
“欢迎你们,小家伙。你们在这儿很安全。你们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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