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该故事发生于“
神龙庇护
”的六年后。
阳光透过林冠,打在她那白皙的皮肤上,照亮了半个身子。黑色的裙摆恰与四周的树丛融为一体,让人无从辨识二者的界线。
唯有几枚甲虫似的小球在不停地环身绕动,浮沉不绝。其余万物尽为一片静滞。遍观林中风物,上无飞鸟鸣唱,下无走兽奔行,就连风也凝滞不前。尊者接受了这样的沉静,对周遭因自己现出的敬畏感到习以为常。
听到远方传来的钟鸣声,她抬起了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挂在枝头的树叶被一对雄壮的鹿角所刈,以盘旋之态缓缓而落。小球也似有所感应,快速地旋转飞舞起来。
圣树谱代。林中的访客晓得这钟声意味着什么。她的同胞们对此无不清楚,她自己固然也是心知肚明。钟鸣即是那个最古老的教士团所发出的求救信号。然而,值此之际,她又该作何回复呢……她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至少目前这一阵,她还不打算去理会。
自此,钟响彻了一季又一季,林中客辗转考量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树叶枯而又荣,落雪积而再消。于这些年中,她时时刻刻都在进行着思考。
满载悲凉的钟声无休无止地持续了六年。她也足足思考了六年。六年后的今天,时至今日,她决意已定,出手在即。
她要回应圣树谱代的召唤。
滨野一棍挥出。却见武士刀横空而起,架住了攻击。早有预料的滨野反手即是一棍,此击绕过剑幕,横扫神明面颊。神明于愕然之中发出怒吼,其声之厉足以将百株大树尽数摧折。眼见敌手防守失利,滨野乘胜追击。于再度命中那颗巨硕的头颅之后,他继而旋动战棍,直奔神明眉间而去。纵使神明以美女容貌示人,滨野也毫不手软。一棍下去,姬面树灵随之惨叫不已,滨野尽力克制,使自己不为此皱眉蹙额,趁着余兴未绝又追两棍,将那树灵打得节节败退。神明飘然而落,自脖颈下生出的几条根须来回摇摆。
“滨野!”有人冲他喊道。“太远了!快回来!”
滨野顾盼两侧,方才察觉自己为追击树灵竟已离群甚远。他蜷身抱踝,纵身一个空翻,欲回到战友们的怀抱之中。
然而,尚不待其复位之际,树灵卷土重来。且看两片粉唇扭呈愤怒之态,无数把利刃环身乍起,便杀将过来。但见滨野双手舞动战棍,蓄势待发。顷刻间,一道辉光自他两眼喷出,似甲胄般涂裹全身。
去了一剑,再应一剑。滨野俯首避开第三剑,这一砍几乎是贴面划过,兵刃的呼啸声近在耳边。神明以剑为屏,徐徐迫近,原本楚楚动人的俏脸此时因恨意已变得扭曲狰狞。自八方袭来的飞剑虽是让滨野无暇旁顾,但树灵凝聚在他身上的灼灼目光却隐隐可察。
一声钝击入耳,尖锐的哭号紧随其后,接下来就是武士刀散落一地的响动。那神明只顾盯向滨野,丝毫未曾注意到枫翔近身。袒露胸膛的健硕武僧于貌美的神明尸骸之上抄起配身的巨槌。此人与滨野一样,周身为绿色的辉光所笼。枫翔冲着滨野使了个眼色,随即转身奔复阵中,迎候下一场战斗。与之交手的神明无形无体,恰似一团蹒跚的黯尘。
如洪的钟鸣于武僧身后传来。该声源自谱代,逐残垣、经断壁,遂消弭于林木之间。滨野不由得为之分神。这是第三声?还是第四声?滨野记不得了。他甚至连此时到底是上午还是下午都分不清。
枫翔一声痛苦的呻吟打断了滨野的思绪。只见健硕的武僧双膝触地,瘫倒在神明面前。
滨野怒展双臂,一把抱住枫翔,侧身一滚。说时迟那时快,神明轰然砸地,发出雷鸣般的响动,所幸二人避得及时。
“虽然你把我抱得不大舒服,但我还挺受用的,”枫翔笑道。说罢,他一把推开滨野,借势抄起巨槌抬手砸去,整套动作似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神明被武僧这倾力一击打得不成人形,徒留下一弯粗阔的灰迹,铺撒在战场之上。同时,枫翔也在用怒吼回敬对手。
滨野跑回原位,四下查探遗失的战棍,却不见其踪。于是,他随手提起一杆大刀,以此为兵。尽管数月不碰刀剑,然而只需片刻的功夫,他已是耍得有模有样。只见一只蛛怪扑上前来,且听滨野口中发出一声高呼,二者便斗在一处。
此番前来交战的神明腿脚众多,型似蛛虫,体大如驹。蛛怪的皮肤坚若磐石,任凭怎般劈砍,始终难以伤及分毫,徒擦出零星的火花。正值蛛怪飞扑上前,滨野借势一把抓住一条镰状蛛腿,原地旋转数圈后,倾尽周身力道将神明掷出。被高高抛起的蛛怪飞得老远,随后一头撞向断壁,摔了个粉碎碎骨。粘附着残肢片体的黏稠蛛网犹如一张张挂毯悬于枝头。滨野能有此神力,全要拜珠眼所赐,尽管神龙已逝,但余威犹存。
罗网之上却见又一只蛛怪汹汹而来。于此,滨野泰然应之。正当滨野备战迎敌之际,一支飞羽呼啸而过,没入了蛛怪眼中。这一箭虽着实让神明疼得连喊带叫,然而并未挡住它前进的脚步。滨野上体微倾,向发箭的飞鸟致谢。此时,若将目光投向左侧的人群,于十步开外的地方,或可看到一名扣弦的高挑女子,此人便是飞鸟。飞鸟无暇理会其他,她瞄准了一只周身生满根茎和利齿的怪物,随即再度开弓。
面对已冲至跟前的蛛怪,滨野纵身跃起。凭借刀柄平衡自身的同时,他左手握向箭杆,右臂引刀驱前。铁石般的脖颈迎刃而断。只见无头的身子陡然一倾,股股浆液自刀口喷勃而出。滨野两手一松,双脚稳健着陆,任随那神明的尸身自行坠地。
就在滨野归队的同一时间,那黯尘似的神明也刚好被枫翔击毙。只见他踩在一团乌糟的残渣之上,厉声高呼道:“来啊!来尝尝我的厉害啊!来试试我的力……!”
话未说罢,只听钟声再次响起。谱代的音波似潮水般于人群之中历经激荡后,滚滚远去。
“第七次钟鸣!你们快撤!”,呼声自滨野身后传来。发话之人名叫樱华,是一名资历尚浅的年轻僧人,自打他入门习武不久,谱代便遭逢战火。
但见一片绿芒之中忽有人影晃动,樱华已跃至滨野身前。这位高鼻小伙手中高高擎举着一挺长杆兵器,若立起可抵得上两人身高。不等立足的功夫,他已然遇敌。与之交手的正是飞鸟的手下败将。乍看之下,这家伙就如同个刺猬,矮短的身子上插满箭簇。樱华当头便是一击,竖有倒刺的兵刃径直嵌进妖怪体内。与此同时,一声呐喊自他口中放出,即为谱代僧众而战。只道是一呼百应,瞬时间一批援军纷至沓来,各就其位,列阵于前。
滨野蹒跚地退了几步,七次钟鸣之后他便该停战修整。此时,他已是累的气喘如牛。
“快去休息!”枫翔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说道。枫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要知道,时间不等人。”
滨野环顾四周。所有参与本轮激战且得以幸存之人均已聚集于树下。这些历劫不死的武僧们或静坐冥思,或窃窃私语。虽有荧光团绕,却尽显疲敝之态,无一不是垂死的模样。
目光游移,又是一副光景。自树垒被攻破以来,一道人墙便拔地而起,矗立了许久——二十步开外,一伙为保卫谱代及圣钟以命相搏的僧人用他们的血肉之躯阻挡着进犯的神明。残垣断壁之间,神明的尸体堆积如山、无主的兵刃随手可及、裹挟着各类杂物的黏网铺天盖地,唯有人墙之内尚存有一方净土,然而敌人还在源源不绝地朝谱代涌来。
“我都快认不出这地方究竟是哪儿了”,滨野中气不足地说道:“我已记不得咱们的家园曾经的模样了。”
“我呸!”枫翔哼了一声,接着说:“等咱把这些妖怪都被打跑了,就让谱代重回昔日的盛况。我觉得用这些蛛网肯定能做出顶好的绸子。干脆咱以后就在这开买卖,把货卖到永岩城。这真是个为重建工程筹款的好点子,不是吗?我可听说做丝绸生意能赚大钱。”
“这话你之前就说过”,滨野疲惫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
“我说过吗?”枫翔眨眨眼,同时,他那张大脸上绽出了坏笑。“好吧,这主意多棒啊。来,滨野,快坐下。你现在连举刀的力气都没了,我可不想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大块头男人拍了拍他旁边的地面,倚靠着树干说道。
滨野坐在枫翔旁边。而身处枫翔另一侧的僧人正在卷轴之类的物件上匆匆忙忙地写着些什么。滨野觉得他可能是在写日记。几分钟后,他合上眼并专注于墨笔在羊皮纸上划动时而发出的沙沙声,企图以此冲淡打斗所发出的响动,然而这根本没有用。
“他们的阵型散了”,滨野说道。
枫翔嘟囔着回答道:“也许吧。但咱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咱只是人数有所减少,可队形从未凌乱。这就是区别。”
“随你便吧。”
二人皆因疲惫而陷入了默然。于前几轮,他俩通常还会再调侃片刻,但这次的战斗实在是太激烈,也太累人了。神明的攻势较之前也变得更加不讲章法。虽然神明肆无忌惮地进攻透露着某种绝望的情绪,但他同时也不能否认枫翔所说的。每一轮大战过后,他们的人数就会有所缩减。昔日威震神河的千名武者,如今生还的还不到五十人。
“咱那一轮战斗中有谁死了?有人吗?”几分钟后,滨野又开口问道。
“这谁晓得呢?反正早晚会有人告诉咱的。如果直人还活着的话,他也许知道。就是那个痴迷于清点人数的家伙。”
“对”,滨野捂嘴打了个哈欠说道。“也许直人知道。”
这是近年来滨野头一次感到困得要死。碧龙珠眼于阵亡之际,将其力量悉数传予谱代战僧。若非有神龙的法力相助,僧人们恐怕早已死于饥渴和疲劳。滨野之所以此时急需睡眠,有两种可能:要么,神龙的余威正在消退;要么,他透支了这份力量。不过在滨野看来,也许这两种说法都对。
为了从圣树中汲取力量,滨野闭目凝神了许久。在他全神贯注之际,打斗之声也渐渐遁去。不知何时,滨野已进入了无我的状态。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使他不得不睁开双眼。却见两只蛛怪正在对身材纤长的由美进行围攻。其中一只妖物趁其他僧众尚不及赶赴救援之际抢先发难,废去了她的左前臂。随即,樱华在内的多名武僧立刻展开还击,可为时已晚,由美已是血流如注。
“不,由美……”枫翔正色说道。众目睽睽之下,由美抓起一杆长矛,单手拄地,踉跄起身。却见由美眼中绿光一闪,孤身冲向敌阵。她独臂舞动兵刃,跻身于万军丛中。很快,由美便这般消失于罗网背后,自此不见所踪。至少,众人免于目睹她临终的惨状。
由于由美的脱队,两侧的僧众调整了站位。方才被滨野所杀的那只蛛怪的尸体此时恰好可用于封堵由美所留下的缺口,这让滨野心头涌起一丝自豪。然而,奇怪的是,面对这份自豪,他却神色黯然。
滨野又开始扫视战场。看了一阵后,他冲枫翔问道:
“是不是该鸣钟了?”
大块头武僧耸了耸肩。此时满脸阴郁和倦意的枫翔与平时嬉笑惯了的他判若两人。“谁知道呢?需要撞钟的时候一树会撞的。他清楚自己的使命。”
“可这次的间隔太长了。”
“要是非得见到一树才能叫你安心,那你就快去”,枫翔吼道。
“我这就去。”浑身酸痛的滨野僵硬地起身,说道:“枫翔,对于由美的死,我深表遗憾。我知道你们是朋友。”
枫翔只顾点了点头,却没有看向对方的眼睛。说罢,滨野便动身朝钟室而去。
滨野于歇息的僧群中挤进挤出,盘旋登上了巍峨的谱代。该树宽若庙宇,高若危楼,即便是全神河最宏伟的建筑也无法与之比肩。抬头望去,遍布树干的凸起瘤节形成了一条螺旋小径,其上零星站着几个负责瞭望的僧人。他们日复一日地盼着援军的到来,然而,等来的却只有一批接一批的神明。滨野努力不去想这些糟心事。他哼起了童年时母亲曾为他唱过的那首摇篮曲。
环树绕行三周后,他总算踏上了那条通往钟室的手凿梯道。滨野沿着粗糙的梯道艰难行进,这一路上他的双脚饱受磨砺之苦。迈过最后的台阶,他来到了钟室,于此一口大钟赫然悬在他的面前,此钟由青铜铸造,足有一人大小。而立于钟旁的便是一树———圣钟的看护人。
一树一直拥有着全寺最强健的体魄。也正因如此,禄庵大师将他视作承担鸣钟之职的不二人选,自开战之日起,一树便尽心竭力,从未负过师傅的嘱托。多年的劳苦使他的肌腱愈加发达。但凭那宽展的肩膀和厚实的背脊就足以令他显得卓尔不群。再配有神龙之赐,浑身闪耀着绿色辉光的一树就宛若一轮烈日,仅瞥上一眼都会感到双目刺痛。
“一树!”话音刚落,滨野便觉得自己简直蠢透了。因为他知道由于鸣钟的缘故一树于几年之前便已失聪了。于是,他走上前,朝一树挥了挥手。
一树仍然没有反应。就如同根本没看到他似的,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前方。滨野顺着一树的目光眺望树海,却并未看到有何不同寻常之物。
“一树?”
直到这时,滨野才发现一树用来敲钟的钟杵横在他的脚边。恐慌感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
“一树!你看什么呢?到底发生了什么?”滨野跑到一树身边问道。一树将泛着绿芒的目光投向了滨野。这幅模样看上去既聋又瞎。
“亚榆身……”一树低语道。
“你说什么?”滨野倒抽一口冷气,反问道。突如其来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一树到底有多久没撞钟了?
“亚榆身……”
“亚榆身?终境访客亚榆身?你究竟在说什么?”滨野一个劲地追问,他似乎又忘了一树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他一把抓住一树粗壮的手臂。这一招却让一树把藏在腹中的话吐了个干净。
“万物终末时,她如约以待!”一树大声呼号起来。
“对,对,一树。我们都晓得那个谶语。冷静点!你想说啥?”
“她只为摘取母圣树最后一片落叶而来!”一树又喊道。说着两行泪水自眼眶中淌出,划过他的面颊。“将那落叶织入树皮纸卷,端坐于圣树的最高枝桠,记录那最终的时刻。”
“好,好!你到底要说啥?!”滨野用近乎恳求的口吻说道。
“她只为见证终结而来,唯有重新来过,方可避免遭今日之祸!”
滨野按住了一树的另一条手臂,然后猛力摇着他,质问道:“你为什么不撞钟了?!”
说罢,一树貌似恢复了视觉,他看着滨野眨了眨眼。脸上忽而泛起一道自责的愧色。
“滨……滨野?”他低声说。
滨野直勾勾地盯着他,并冲他点了点头。
“亚榆身”,一树又开始喘着粗气说道。“亚榆身来了……”
“什么?”滨野惊恐地问道。“你怎么……什么时候的事?”眼看着一树再次陷入神魂出窍的状态,一双茫然的眼睛瞪向远方。滨野只得再次摇动一树。“一树!什么时候?”他冲着一树厉声质问道。
“她已经……来了。”
滨野迅速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往树下狂奔而去。
“来人!快来人!”滨野边跑边喊。“一树疯了!钟声停了!他说……”
滨野忽然止步,好似被一堵看不见的墙阻住了去路。万籁俱寂。这里再无战事纷扰。再不见刀剑拼斗,再不闻满天哭号,众神明也再不用鬼哭狼嚎来发泄它们的愤怒。没有半点响动,一切归于沉寂。驻足于半途且欲言又止的滨野四下打量着他的家园。
所有僧徒围拢在一起,注目于残垣断壁之间。体型各异,大小不一的神明纷纷转而背对谱代,面朝同一个方向站立。滨野也随之投去了目光。
曾经的寺院大门早已沦为一片废墟,徒留下一片蛛网和碎砖瓦砾,如今那里却站着个人,其身形似有常人的三倍大小。来者体态纤细,恰如贵妇,一袭黑色的衣裙中裸露着苍白的四肢及小腹。她的脸是一张神色安详的面具,光滑无暇,却没有五官。于光秃秃的头顶两侧各生出一丛雄壮的鹿角,几枚带甲小球环绕着鹿角上下飞舞。
滨野迫切的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亟需一个答案。可是没有人能告诉他,所有被卷入这场鏖战的人皆一无所知。滨野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看着,目睹这位访客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穿过战场,朝他们走来。挡在她面前的神明自觉地退至两旁,为她让出道路。
这时,从滨野后方传来了的一个话音终结了这片死寂。
“于万事告终之时,她将会来访”,一树冒然说道。滨野转向一树,众僧从之。自钟室而来的一树走入人群,他周身依然闪烁着辉光,犹如一颗绿色的太阳。
“她只为摘取母圣树最后一片落叶而来。她来将那落叶织入树皮纸卷,端坐于圣树的最高枝桠,记录那最终的时刻。她只为见证终结而来,唯有重新来过,方可避免遭今日之祸。”
“亚榆身”,滨野低声说道。
“对”,一树读懂了滨野的唇语并回复道。他将一只手搭在滨野的肩上,说道:“终境访客亚榆身回应了我们的召唤。”
僧众哄然发出一片欢腾,其响声之热烈以至于古老的圣树都在为之颤动。滨野也随即加入到了欢呼的队伍当中。亚榆身是一名恪尽职守的历史记录者,万世履责而恒静自若。最终回应了圣钟召唤的必然就是她。为了迎接亚榆身的到来,滨野于欢呼中喊哑了嗓子,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也在流淌着充满喜悦的汗水。
当僧众看到围攻谱代的神明开始撤退之时,他们再次陷入欢腾。这些自帷幕彼岸而来的怪物们三五成群,纷纷穿过废墟,然后消失于森林之中。它们一路上不发出任何声响,以此表达对亚榆身的敬意。这一幕让滨野看得疑惑不已,在这位大神将他们的真实目的展现出来时,它们何以还能谦卑如斯呢?
亚榆身迈动脚步,来到人群之中,她静悄悄地打量着四周。僧人们簇拥着她,不断雀跃欢呼着,他们有的在告谢上苍,有的彼此拥抱。滨野攥拳高举,泪水已然模糊了他的视线。某位同伴还在逗趣地拨弄着他的头发。
欣喜若狂僧人们让出了一条通路,借此一树走上前去。亚榆身看到一个如山峦般魁梧的男人正在朝她走来,于是也转身相对。一树做了个手势,群僧随之复归平静。他们屏气凝神,注视着敲钟人和拯救者二者所进行的无声的交流。
亚榆身淡定地张开修长的五指。瞬时间,访客于一树的胸膛凿开了一个大洞,当利爪自其背后穿出之时,血肉溅到了滨野的脸上。
她的指甲如同弧形的针刺,每根手指间飞舞着一枚小球。亚榆身继而伸手挥向一名女信徒,顷刻间将其截作两段,几枚小球随之落入人群当中。
乾坤斗转仅在弹指一挥间。僧众的欢庆之声瞬时间化作片片哀嚎,谩骂、惊恐以及死亡的惨叫此起彼伏。尚不及做出任何回应,大半僧众已然命丧亚榆身之手。仅有少数的无畏之士敢于奋起反击,却均败于黑色长爪之下。这位优雅的神明例无虚发,招招致命,不消片刻便杀开了一条直通谱代的去路,来到滨野面前。
滨野没做抵抗,也无力抵抗。他眼睁睁地看着亚榆身的魔爪朝他伸来。一条黑色的手臂贯穿了他的肩部。血流不止眼冒金星的滨野被神明高高挑起,与之相对的又是那张没有五官的怪脸。
“为什么?”滨野喘息着说道。这几个字是他此时唯一能勉力挤出口的。
亚榆身冰冷地凝视着他。就像是面对着某样令她感到乏味之物,神明扭动着手臂,任由滨野苦苦哀嚎。滨野此时除了自己的惨叫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所有人都死了。
“为什么?!”滨野如是喊道,其言语中饱含着万分的痛苦。遂而渐渐地丧失了知觉。
只见神明扬起另一条臂膀。转眼间,黑色的利爪便做好了瞄准的姿态,继而落下。
亚榆身审视着她的杰作,点了点头。这场杀戮虽始自谱代,但并不会就此告终。人神之战终将完结。届时,凡人与众神之间的平衡便可得以恢复。当然,这需要时间,不过亚榆身正是以耐心闻名。圣树谱代即是个恰当的开端。
总有一天她会了结这一切的恩怨,她要亲手挖出今田的心并目睹着他挣扎至死,在此之后,她就会展现慈悲。终境访客亚榆身会留下两个人类的孩童,让他们时刻牢记今田的教训。在她看来,唯有如此,人类才能重新缔造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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