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通道
判决结果为有罪,判刑是释放。警卫护送杰斯到俄佐立公会门并驱散了他的手铐。他需要尽快追上艾玛拉。
杰斯按照路线俄佐立领地内的行进,又横穿一条小巷。为了尽可能遵循路线,他爬上了一栋废楼一侧的金属梯。迷宫路线是几千年前形成的;这座城市的建筑在那之后必然产生了变化。他爬过一个曾经是一架窗框的洞。从它的外表来看曾经有个头比他大很多的生物经过。
他抛出心灵想再次触摸艾玛拉令人心安的思绪,但她早已了无踪迹。艾玛拉不在身边,他又要画好几小时重新定位。他一心只想到达迷宫的下一个地标,并希望她的迷宫之旅进展顺利。
下一个公会门是底密尔。
杰斯将俄佐立领地抛在身后。利用对魔法的知觉,他感知到迷宫路径留下的法力流像小溪般从空中流入了俄佐立中心区域。在俄佐立地带,法力流与街道走向紧密结合,杰斯因此能迅速找出路线并跟上。通往俄佐立领地外的道路前方坐落着一个精心修成的检查站,里面有二十几个俄佐立警卫负责核查通行许可。杰斯用一系列咒语包裹住自己,静默地感谢了俄佐立雇佣一群可被自己控制心智的人做警卫,然后溜出了检查站。
接下来一段路就没那么好走了。其他公会的队伍已经来过,街貌便足以说明。迷宫路线在半空中突然斜穿出,同一条被坚硬石柱支撑的上行步道相连。
通道似乎伸向天际,越向前四周越昏暗。
迷宫路线被一面空白的土褐色砖墙截住。杰斯摸了摸。硬的,非常像墙。
尘土里的脚印表明其他赛跑者可能来过这。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墙被破坏过,或者有办法让密门显形。杰斯又用手拍了拍墙。他回想起拉扎夫和他的底密尔探子用一种咒语将他推过坚硬的石头,扔进地下室。也许现在他可以借鉴一下。
不过不知为何,杰斯不相信别队的法师能在这节骨眼上突然想出个底密尔咒语。应当另有答案。
底密尔公会依靠欺骗和操纵壮大。他们和杰斯一样善用幻象和改变认知的咒语。也许这堵墙并不想它看起来这么坚固。也许他需要抱着极大的怀疑看穿这假象。
他坚定信心,抱着洞察的决心直直向墙走去。很快他撞贴到墙上,鼻子也撞得爆发出剧痛。
“怎么了,找不到门把手了么?”凡尔西诺问道。
正是他初次进地底城寻找艾玛拉时见到的皱巴巴的蜥蜴人。
“我倒希望是这样,”杰斯说。
杰斯再次检查了一遍法力流。正是穿墙而过。
“进这个底密尔入口的诀窍啊,”凡尔西诺说,“在于你要感觉到底密尔所感觉到的。”
“他们能感觉到什么?”
“你觉得他们能感觉到什么?”
杰斯想了一会:“愤怒。”
凡尔西诺透过鼻孔发出一声轻哼:“完全不在道上。”
“傲慢。”
“有点意思了。但傲慢的人并不会认为自己傲慢。想象他们如何描述那种感觉。”
“高人一等。”
“这才上道了。”
“我得认为自己高这堵墙一等?”
凡尔西诺耸肩:“你也可以保持严格低于它。”
杰斯转身再次面对墙壁。从鼻梁弯曲的程度,他知道自己对这位砖瓦大敌并没有产生任何优越感。
他再次走向它,用自己全部的思想俯视这堵墙的魔法,并不时嘲笑那些想要把他抵挡在外的法师,同时发出一声对所有阻挡他通过的想法的大笑。
他通过了。
在墙的另一边,杰斯站在了比他所感知到的更深的地下。对于地底城阴冷潮湿的回响他早已耳熟能详,但这些隧道传送着令人不安的低语声,听不真切也理解不了意思,仿佛远处一个疯人在结巴胡语。这些通道由底密尔会堂维护,用于掩盖底密尔探子的行动;杰斯行走在刺客和窃贼在地下惯常穿行的地方。杰斯斗篷上的图案闪烁着,仿佛活了过来。他的靴子在踏下一段台阶时带起水渍声。
杰斯左折右拐。隧道先是缩小成一个狭窄的管道,后又扩大成一间洒满碎石的房间,又变成一座浸在刺骨寒河流中的只修了一半的地洞,最后再次与一条笔直的砖石隧道会合。杰斯听到近在耳边的地方响起谰语声,竭尽全力不去想这是地底城还是某些挥之不去的居民发出的声音。
当他再次回到地面上时,他让地底城细微的晦暗附在他身上。还有好几个公会门要赶上,他需要抓住一切能让他隐匿身形的东西。
***
欧佐夫公会门周围的广场看起来像刚被龙卷风袭击过。沾满污渍的玻璃在他脚下发出嘎吱声。灰皮小型生物,据杰斯所知,索尔兽的尸体,四散在街道上。比真人还高大的圣人像或是巨富像——在欧佐夫财团这个半是犯罪集团半是宗教的地方,杰斯很难分出这两者的区别——破碎地斜靠在地上。
当他听到争辩的人声,其中包括艾玛拉时,杰斯迅速且无声靠近,躲避着乱石然后迅速藏身。
欧佐夫代表在同艾玛拉搭话,高大的面具骑士,满身负金的僧侣,以及大量灰皮索尔兽围着她,挡住了她的去路。索尔兽舔着它们的小短肢,杰斯能看到它们尖利的小牙齿。
“你不必签署我们小小的商务协议,”一名穿着优雅的高领套裙的女人说道。她是泰莎卡洛夫,欧佐夫公会的赛跑者,一名高级贵族,鬼影议会的发言人。“可我的仆人们不太懂商务贸易的文明世界。它们只理解一种更原始的债务形式。它们把脚趾头、手指……一切有关节的东西当作偿还。”她身边爬满了灰皮仆从索尔兽,它们脸上覆盖着捶打而成的黄铜面具,它们的皱眉被生生固定进金属里。索尔兽发出喀嗒声,舔着牙齿。“所以。我们谈谈条款吧?”
他们人太多,不能正面交锋。杰斯暂且享受着隐蔽的好处。
“艾玛拉,”他对艾玛拉的心灵想道。
“你!”她对他想回去,“我就好奇了。你怎么逃出来的?”
“我被判了刑。不过只是小打小罚。”
“是吗?”
“谈话教育了下。现在我来了。我看看怎么让你脱身。你试着让他们保持谈话。”
艾玛拉清了清嗓子:“如果你认为我会帮欧佐夫赢得比赛,”她大声说道,“那你不太了解我,或者说,看得起我。”
一名面具骑士从背上抽出一柄大斧,用手测试着重量。索尔兽嬉笑着,叼住艾玛拉的脚踝。
泰莎卡洛夫拄着一根手杖来回踱步,用手杖敲打着路面。她审视着艾玛拉。“我明白,”她说道,“你不是莽夫。像我们这样的人见到棍棒就服软了。很好。那我们就来谈谈报酬。如果你帮助我们,欧佐夫财团将会对你提供数量可观的报偿。你会被赋予欧佐夫权力等级上令人嫉妒的一席之位,伴以拥有漫长且富饶的来生之机会。”
“没兴趣。”
“索尔兽仆从的拥簇?热情侍者的服侍?联会的支持?只要我一句话,你就能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杰斯已经准备好施放咒语渗透进一名欧佐夫斧骑士的心灵。如果渗透得够快,他就能在索尔兽将它们的小牙齿扎进艾玛拉身体前鼓动骑士将斧子砍向另一名骑士。
“这就是你们探索迷宫路线的手段?”艾玛拉问,“试图动摇了解更多信息的竞争者?这么多年来你们公会还存在真是个奇迹。还想骗人相信你们是一个宗教。你们不过是卑鄙的罪犯。”
泰莎卡洛夫阴森大笑,狠狠捏着手杖柄。
杰斯发现了斧手心灵中控制他对欧佐夫同伴想法的那一部分,杰斯制造出一丝紧迫感,将这种想法尽可能深的植入了他的潜意识里。他能感觉到骑士的心理状态发生了变化,仿佛一个黑暗的污点在丝绸上散开。
但他很快想到只攻击一个欧佐夫的心灵远远不够。他必须悉数瓦解,或者分散所有人的注意力。
扭曲欧佐夫骑士心灵的咒语已经开始生效。杰斯扩大接触范围,让咒语触及整片区域中其他人的心灵——从一名袍子上有黑阳图案的汗涔涔的僧侣,到一个面上罩着兜帽、身材细长的老公会法师,再到一个贼眉鼠眼、腰上别着一大把刀具的欧佐夫执法者。他们所有人都效忠欧佐夫多年,但杰斯一个扭曲咒语放入他们脑中,他们便开始质疑自己的忠诚。
当杰斯与欧佐夫人心灵联通时他感到一阵刺痛,就像在赞迪卡联通一家人时那样。但这一次他不必做桥,让其他人看到彼此的思想——他只需在他们脑中植入一个想法。
泰莎卡洛夫猛地对她的随从点头:“抓住她的手臂。你,拿斧子那个,准备砍了她的手。”
“受够了你的颐指气使!”骑士大叫。他将斧子高举过头顶,他的身体直直向泰莎卡洛夫倾去。
执达官的话在杰斯脑海中闪过:“如果在评判过程中,一个或更多公会的代表无法参加最终审判,十会盟条约将不能得到实现。”泰莎卡洛夫是欧佐夫赛跑者。如果她死了——如果杰斯引诱此人杀了她——那么裁决将不可避免。
“不!”杰斯从藏身处冲出,将泰莎卡洛夫推到一边。骑士挥下斧子,刀锋将鹅卵石砍得稀烂。杰斯和泰莎摔倒在地躺成一堆。
其余的欧佐夫侍者环绕着泰莎和杰斯。他们的愤怒聚集在泰莎卡洛夫身上。失去了深入骨髓的服从本能,这些公会的信徒转而攻击权威的标志,即在欧佐夫财团中身居他们难以触及的高位的人。
“到底在搞什么?”泰莎质问道。她忘记了侍从的变心,将愤怒全数抛向杰斯,“你是谁?”
“你有危险了,”杰斯说着,环顾四周聚过来的欧佐夫众,“我们得马上去下一个公会门。”
“杰斯,”艾玛拉说道,背对着公会门,“我们离开这。”
“这什么意思?”泰莎质问,起身拂走贵族服饰上的灰尘,“抓住他们。我命令你们。”
“他们不会服从你的,”杰斯说,“我犯了个错误。我们得走了。卡洛夫小姐,跟我们来,立刻。”
“我们不能丢下她?”艾玛拉对他想着,却没有反对他的意思。
“很不幸,不能,”他回道,“她得到达终点。”
欧佐夫侍者挥舞着他们的武器逼近泰莎卡洛夫。她愤怒的面色转为阴沉含怒的一笑。“你们敢背叛我?”她举起手指向天空,一个黑暗光球出现在她头顶上方,伴随着幽灵的尖鸣旋转胀大。黑魔法之矛从她的咒语中射出,射穿了她同僚的身体。他们倒下,胸前带着一个丑陋的穿透黑洞。超自然的黑烟从伤口上飘出。
“现在,”泰莎卡洛夫说道,瞪着杰斯和艾玛拉,幽灵能量的黑球依然在头顶盘旋,“给我个不杀你们的理由。”
“我告诉你接下来你该怎么做,”杰斯说,“你要看着我们走出那道门,然后在这等足足一小时。然后你按照这个顺序走完最后几道公会门:析米克,伊捷,拉铎司。最后你在俄佐论坛和我们会合。”
“这就是迷宫路线剩下的部分?”泰莎问道。
“是的。”杰斯说。
“那你们就没有用处了。”
泰莎用手分开空气,指引着黑暗螺旋冲向杰斯和艾玛拉。杰斯挥动着手,反击了咒语,眼睛不忘一直盯住泰莎。
“你照我说的做,”杰斯道,“否则我会反击掉你所有的咒语,穿透你的心灵,像对你下属那样瓦解你的忠诚,把你变成艾玛拉忠心耿耿的仆人和瑟雷尼亚信徒。”
“我在这等着,”泰莎卡洛夫说道,驱散了她的黑阳咒。
当他们转身朝公会门进发,艾玛拉抓住了杰斯的手。一个简单的举动,触感却异常复杂,带着让人心跳停止的电流和杰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过了一会她放开了手,双眼闪烁,和他对视。两人匆忙穿过拱门时,一个想法出现在杰斯不设防的脑海中。那就是,在所有他到过的世界中,可能只有拉尼卡称得上这个他一直以为只有别的普通人会用到的词:“家。”
谎言风暴
杰斯和艾玛拉穿过析米克门,靠近了一片充满炼金工厂和蒸汽驱动秘所的区域,即伊捷领地。杰斯想在天空中搜寻尼米捷的龙形身影,却奇怪的被艾玛拉发丝移动的方式吸引去注意力。一场风暴在伊捷区域上空酝酿,伴随着闪电翻滚,已经有雨点掉到街上了。
“沃瑞去哪了?”杰斯问。
和艾玛拉放开声音说话的感觉很奇怪。不知为何在一阵心灵谈话后这感觉有点尴尬。这样说话过于真实,在室外太开放。
“古鲁门后就我丢下了他,”艾玛拉道,“或者说,他丢下了我。有些古鲁人好像认识他。应当是有一场恶战。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他脱身了。在去欧佐夫前我看到他从我面前经过。”
“其他公会门呢?你怎么走过的?”
“我没有受伤,”她说,“可我觉得,我赢不了比赛。”
一队伊捷鬼怪从角落里出现,认出了他们,抓着一端带火的武器冲向了他们。他们冲来时杰斯一一钉住了他们的心灵,于是冲到半道上他们就睡着了,身上的青铜色金属盔甲叮叮当当撞到鹅卵石上。杰斯不受阻挠,继续大步向前。
“我认为你不一定要第一个到达俄佐论坛,”杰斯说,“我只需保证你到了,而且毫发无损。剩下的交给你就好了。你有一套团结人、教人齐心协力的办法。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这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杰斯,”艾玛拉说。
她这样叫他名字让他停住脚步,转向她。
“怎么了?”
她的双眼搜寻着他的脸,仿佛想在那寻找一个答案。出于某种原因,杰斯想到了卡罗米尔。他意识到自己从没见过这个她爱的男人,当杰斯见到拉扎夫假扮的他时,真的卡罗米尔已经变成了一团记忆。“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很艰难。”他说。
“告诉我你没有对我有所隐瞒,”她说。
“我……”杰斯说着,停了下来。
他看到她面上的渴望。她被拉扎夫欺骗了很久,现在她还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卡罗米尔死去的事实。她被公会抛弃,不得不独自一人扛起重担。她迫切地想将信任交给某人,杰斯将这一点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他知道自己一直和她保持距离,将她抵挡在他人生的艰难真相之外。他很清楚她永远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知道在这个世界外还有别的世界,知道他曾有着多么不堪的过去。但他渴望给予她所渴望的安稳,通过证明自己值得信任告诉她这世上总有人值得她信任。她渴望信任人,而他也渴望给予她永不遭背叛的感觉,哪怕只是一瞬。他突然觉得,也许真相并不比信任更重要。
“我永远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他说。
说起来让人刺痛,但她的释然便是他的奖励。她笑了,抓住他的胳膊,一瞬间,她将笑颜埋进了他的肩上。
当他们靠近伊捷门时,雷声轰鸣。
“我先去看看,”杰斯说道,感到有些许意气风发:“等安全了我回来告诉你,我们一起过伊捷门。”
艾玛拉玩味地扬起眉毛。
“我知道,我知道,”他说,“总是你带我脱离险境。不过这次就顺了我的保护欲,准我这次吧。”
“准了,”艾玛拉说道,“不过我决定去救你前等多长时间。”
“同意。”
***
天空看起来伤痕累累。不自然的云朵令人不适地聚集在低空处,翻滚着,遮盖住最高塔的尖顶。绳索般的闪电在云间舞蹈,发出一成串断断续续的霹雳声。杰斯可以嗅到风暴的潮意;风暴下带电云朵的味道;以及云朵下,砖瓦街上微暖、粗糙的雨的味道。
杰斯发现公会门没有守卫,也没设任何保护。伊捷公会的标志嵌在高耸的墙上,闪闪发光。这标志不仅是对这个公会充满激情的头脑的致敬,更是对独一无二的、自负的头脑,也就是会长龙尼米捷的致敬。龙形标志在风暴中显得更具威胁性。但现在摆在眼前的首要难题是公会门前锯齿状的闪电柱,仿佛用被驯服的疯狂电能筑成的牢房栏杆。
风起,云朵在头顶盘旋,杰斯感知到附近有一个身影,他大声道,“谁在那?出来。”
拉尔查雷克走出了公会门。闪电在查雷克通过时向两侧弯曲。杰斯很清楚如果自己也效仿他漫不经心走过去,闪电对他的待遇会大相径庭,而且会非常致命。
“你是查雷克,”杰斯说,“我们的主持人,以及伊捷赛跑者。”
“而你是贝连,神秘的心灵法师,对迷宫了解颇深。”
“你必须让开,撤下你的屏障。”
“没人会从这通过。比赛结束了。彻底结束。”
“所以你解开迷宫了?”
“十次都有了。那里没什么东西可找。巨龙错了。”
“那你应该不介意我的朋友和我通过。”
“我说过。没人会从这通过。所以你们当然不行。”
“你和我一样清楚。迷宫背后的力量——不是能被任何一个人驱使的。”
“没错,”拉尔狞笑道,“是为我所驱使的。”
如此看来,查雷克确实相信迷宫背后隐藏着什么东西。这名伊捷法师,至少出于对杰斯的深深反感,隐藏了什么信息。杰斯用知觉伸向查雷克的心灵,想要寻求一个解释,或者至少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弱点。可他的发现让他惊讶不已。不是因为他发现查雷克的心灵是狂野思绪的风暴——正如他所料想的。而是:查雷克也见过拉尼卡之外的世界。
“我不是你的敌人,鹏洛客,”杰斯说。
“阿哈!那么,又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对吧?我猜,你在别的世界听到过我的名字。”
“我是刚才才知道的。你的心灵对我洞开。”
“这样的话,你就应该知道我是来看你毁灭的,鹏洛客同伴。”
“你的嫉妒放错了位置,查雷克。你不该和我挑起争端——你对我一无所知。你不知道我的能力,和我的意志。现在,我恳请你走到一边,让我走我的路。请理解,这是对每个人最好的做法——不论对你我,对你的公会,还是对这个世界。”
拉尔咯咯笑:“不论你以为你懂得什么,显然你没理解你现在身处的险境。你不能指挥我——你不能,巨龙不能,任何人都不能。别想过我的路。想都别想。”他抬头,望向杰斯身后,“你也是。”
杰斯转身。艾玛拉站在那,发色变深,因为雨水贴在脸上,长袍也紧贴在周身。
“杰斯,怎么了?”
拉尔笑容绽放。他的双手闪耀着静电火花,在雨中滋滋作响,“你朋友不知道,是吧?”
“不知道什么?”艾玛拉问。
“别把她掺合进来,”杰斯说。
“鹏洛客就是这样的,对吧?屈尊替位面羁绊(planebound)说话。把他们当蝼蚁对待。你一定去了不少地方,搅合了不少世界,对吧贝连?什么时候又拍屁股走人不留一片云彩呢?什么时候又找个新玩具玩?”
“杰斯,他在说什么?”
“继续。告诉她我在撒谎。告诉她你只是习惯旅行,常常花时间去偏远地区。尽管替你消失一大段时间、没有可追溯的家庭史找借口吧。告诉他你为什么拒她于千里之外。继续。只是家常闲谈。我已经在好多位面上,进行过这样的谈话了。”
“他说的‘位面’,什么意思?”
杰斯想用心灵对她说话,告诉她查雷克在撒谎。他可以说服她。他可以帮她看清查雷克错乱的心灵。
如果愿意,他甚至可以让她忘掉这场谈话。
可事实上,他却说,“艾玛拉,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不,”艾玛拉的身体没有退后,但他可以感到她的内心在逃避他,“不管是什么,我不想听。”
“我想让你知道。”
“我也想让你告诉我。但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因为他要你这么做。”
拉尔查雷克大笑:“她说到点上了,对吧贝连?”
杰斯无视他:“拉尼卡只是万千世界中的一个。我不是这里人。”
“别说了。”
“我和某些人一样可以穿越各位面。这叫位面行走。所以我可以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去到别的世界。”
“我不想听。别说了。”
“是真的,艾玛拉。”
“还有像你这样的其他人?还住在这?”“你眼前就有一位,亲爱的,”查雷克轻声说,沾沾自喜。
艾玛拉铁着脸,眼中溢满泪水,“证明给我看。”
“我做不到,”杰斯说,“我能做得到的都无法让你相信。我可以位面行走离开拉尼卡然后回来,但在你看来不过是消失了一段时间.”
“那我就不信你。我不懂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或者你和你的伊捷朋友要拿什么糊弄我。”
“但这是真的。”
“别说了。没道理。告诉我你去过的其他地方。”
“我去过很多地方。和拉尼卡大相径庭的地方。细节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要明白这是关于我的真相。”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让每件事都变得这么艰难?”
“因为这是事实,因为他说的是对的。如果我不告诉你真相,我就是有所保留。我就会在我和拉尼卡之间,和你之间,种下隔阂。”
杰斯释放直觉接触她的心灵,想要用他无法组织成语言的想法向她解释。但他感到她抵回了他。她的思绪变成了一堵墙,一个和一阵风一样可触摸的拒绝。他看到她浑身发抖,但究竟是出于愤怒,失望,还是还冷,他无法分辨。
“是真的?”他看到她望向拉尔查雷克。
查雷克只是扬起眉毛,仿佛两道微笑。
“多久了,”她问道,又望向杰斯,“这件事瞒我多久了?”
杰斯看不出她到底还相不相信他。她的疑惑已经点燃成一团怒火。他只知道得和盘托出,百分之百相信他,否则他就会失去她,“从我们认识起。从一开始。”
有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她说,“拉铎司,然后是俄佐论坛。”她的语气里没有疑问,但她在等待确认。
他眼睛睁大,然后给出一个几乎不能察觉的点头。
她走向公会门:“撤下来,”她对拉尔说。
拉尔笑着,保护公会门的闪电壁垒从中裂开,仿佛两截窗帘。
“我跟你去,”杰斯说。
“别跟着我。”
“我知道我对你撒了谎。我知道这是背叛。但我是有原因的。别走。”
艾玛拉转身跨越,闪电杆在她通过后再次覆盖了拱门。
***
拉尔查雷克咂着舌。“可惜,”他说,“不过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和我们的位面羁绊走得太近,对吧?”他浮在空中,闪电从四肢和眼中迸射,噼啪作响。他看起来像个人形雷暴。“我们应该专注于真正的力量,以及我们世界的真正威胁——鹏洛客同伴。珍惜时光吧,贝连,因为现在我就要让把你从多元宇宙中抹消。”
杰斯竭尽全力汲取着法术力,将所有的愤怒和羞愧倾注到他的魔法中。大雨冲刷着他,顺着他的身体奔流而下,闪电在他周围爆炸。他浑然不觉。他的身体因力量而颤抖,他的斗篷无视风暴而自动。
“你给我听好,”杰斯说着,他的声音盖过了闪电,“那个女人会赢得这场比赛,你不能去阻止她。”
“我为什么要阻止她?她朝恶魔领地去了。我是来阻止你的。”
一道闪电从风暴中冲出炸向地面,将将落在杰斯方才跻身的位置,但冲击波的力量依然震得他摔倒在地。
杰斯一个鲤鱼打挺再次站了起来。他甩出一大片心灵粉碎咒语作为回击,但查雷克举起一排精神防护格挡,杰斯的攻击在经过岩石般心智屏障里的无尽厚玻璃层时被一一粉碎。查雷克的心灵是反击法术、智谋和极端野心的炫目碎片。杰斯勉强支撑着前进,试图找到此人心智中的敏感点,但他的意识给人的感觉是一只在风中摇摆的风筝。
查雷克用数股夹杂着劲雨的疾风鞭向杰斯,一步步击打着他的背部。然后他双手一击,一团雷震得杰斯一个人仰马翻,直直摔到步道上。
杰斯倒在烂泥浆中。他躲开了一道嘶嘶闪电,对着查雷克的心灵甩出一支入侵思想,但在无尽的心灵屏障前更是溃不成军。他没有任何进展,与此同时他花了太多力气在无用的攻击上。
查雷克早就做好了准备。他等着杰斯来伊捷门同他对峙,他十分清楚杰斯的能力。查雷克让杰斯自己耗尽力气,然后毫无悬念地用一束足以劈开天幕的闪电结束他的生命。
但他的计划有漏洞,杰斯想着,因为疲劳喘着粗气,雨水顺着他的斗篷倾泻而下。那就是,假设杰斯和查雷克想的是同一件事——毁灭对方。只要杰斯采取进攻的路线,他就会落入查雷克设下的圈套。但杰斯并不想要查雷克死。他是伊捷赛跑者。不论他是否是被官方选中,在执达官眼中他就是那个公会的代表。杰斯需要他走完迷宫,出现在俄佐论坛。
杰斯将自己从足以淹没人的泥浆中推出。当他朝前走时,倾盆大雨砸在他斗篷的肩上嘶嘶作响。当查雷克的一道闪电击中杰斯的身体时他没有却步;他朝查雷克走去,一直保持着注视。当他靠近查雷克,他绕过他,向公会门进发。
杰斯直直穿过闪电屏障,消失在拱门后的黑暗中。
调虎离山计成功了。查雷克满腹狐疑,透过公会门寻找杰斯,但他看到的只有后面黑暗的通道。他挥手在闪电杆上打开一个洞,跟着他跑出去了。
这时候,杰斯——真杰斯,送幻象分身穿越公会门的隐了形的杰斯——溜出了屏障。他必须猫着身体,静静地躲在通道的阴影中,斗篷滴着水,他还得集中注意力维持幻象好让查雷克再走远些。尽管事态紧迫要求他尽快追上艾玛拉,但他依然等在那,弓身躲在黑暗中。他将幻象维持到查雷克走了足够远,才再次直起身来,开始追赶他们。
为了公会
路线将艾玛拉引到锐兹玛第宫殿,拉铎司变态狂欢的中心根据地。她遵循杰斯投入脑中的画面,转弯下了一段黑曜石楼梯,那些台阶中心已经凹陷,显示出几个世纪的用龄。她穿过一排浮夸的血红拱门,门上雕着可怖的面孔和看起来很天真的、斜睨的小恶魔。她长驱直入无人阻拦,很快她便怀疑刚刚经过的拱门究竟是不是拉铎司公会门。也许已经走过了吧,所以不用再和人打照面就可以离开了。但杰斯的指示告诉她真正的公会门还在前面,她担忧的直觉也告诉她事情不会像自己想象的简单。她行进,深入锐兹玛第,竭力不去想墙上流下的暗色液体是什么。
当她进入到大殿,她知道自己终于到了。这里是地下室,但却不仅仅是一间洞穴,而更像是个豪华的王座室。火盆熊熊燃烧,火焰直冲屋顶仿佛华丽的挂毯。成排铁链从天花板上垂下,地面上的铁门中吹出一股灼热的臭气。在大厅的另一边,几级台阶之上,是一架巨大的拱门,恶魔拉铎司生着犄角的面庞装点其上。这是拉铎司公会门,通往黑暗浓烟中。
而她不是孤身一人。
“你好啊,亲爱的,”血祭司艾克瓦说道。她从几级低低的台阶上走下。两名拉铎司教众将几截剑柄递给她,她接过,视线未从艾玛拉身上移开。“谭吉,对吧?我早就想和你会会了。”艾克瓦用手中剑挥动着弧线,金属在火光中闪耀。
“我们的争端到此为止,”艾玛拉道。她缓缓走向前,双臂紧贴身侧,“瑟雷尼亚愿意放下与拉铎司的不和。让我通过,不必担心我们会报复。”
“你的言辞和你的行动并不一致,谭吉小姐,”艾克瓦说道,“你不能放下。你手上沾了我们人的血。你杀了我们拉铎司六名教众。”
艾玛拉声音依然波澜不惊:“你的教众在抓我那天表现出极大的求死意愿。”
“那么你也会为你的公会做同样的事?你会为了瑟雷尼亚去死吗?”
“我的生命属于我的公会。”
“啊,一个同胞狂热分子,”艾克瓦说道。她大步向前,两柄剑的刀锋相互摩擦发出嘶声,“我们其实是有共通点的,妖精。我们都相信一个更强大的力量。我们都知道我们的心只为更高力量的意愿跳动。”
“我效忠充满生机的盟会。而非一个来自深渊的变态恶物。”
“不过,这并不重要,对吧?特别是在你被召唤为自身信仰献出生命的时候。在公会长发话的时候。你说对吗,谭吉?”血巫突然用剑敲击脚下的栅栏,带出一连串火花,“回答我!你,会不会为瑟雷尼亚去死?”
艾玛拉手无寸铁,也无法召唤咒语反击。她只怀有通过那扇门的强烈渴望。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该为那个抛弃了她,留她一个人赛跑的公会去死。“如果必须的话,对。”
“不!”艾克瓦说道,她的双眼和笑容都大大绽开,“你只会白白死去(youwilldiefornothing)。”
艾克瓦没有携剑冲锋。她缓缓退后,大厅周围,惊惧物突现。这些不是戴着古怪面具和血渍盔甲的普通拉铎司教众。这些是恶魔孳裔,生着肌腱、毒牙和蒙皮翅膀的卑劣生物,穿行在柱子间,用爪子拨散铜盆里腾起的暗色火焰。
艾玛拉挥动出一个生机咒语,用带刺荆棘形成的浮空圈环绕周身。恶魔生物冲过来抓她,棘刺盾减轻了冲击力道,撕开了它们的血肉。但这远远不够。恶魔超常的力量不断吞噬她,不一会儿她的棘刺盾就开始变形了。一只爪子拉下一道从肩胛骨一直到后腰的伤口,另一只恶魔一口咬碎了她肘部的骨头。
“一滴血都别留!”她听到艾克瓦的尖叫声盖过恶魔的咆哮,“吞掉她!让她感受我们将带给所有公会的暴怒之礼!为了您,君王拉铎司!”
浓烟从拉铎司公会门后的暗处升起,一连串回响的轰鸣变得更低沉,也更近。
艾玛拉急需时间治疗自己。但恶魔的猛攻无休无止。当她的浮空圈裂开时,她放出一道联系咒语,找出扎进了恶魔爪子、胳膊以及牙龈的棘刺。这些棘刺变成种子,爆发出新的生机。亮绿色的嫩芽从恶魔的血肉中迸出,伸出枝蔓根茎缠住它们的四肢。恶魔吱叫着,扭动着想摆脱源源不断的植物,试图在身体被植物撕裂前用爪子遏制住魔法生长。
这为艾玛拉争取到了时间。她深呼吸,甩出一道治疗魔法缝合并抚平了她的伤口。她瞥了一眼血祭司。她站在公会门前,浓烟在她周身翻滚。“还有点能耐,”艾克瓦皱眉赞同道,“但你该让这些低下的孳裔杀了你,亲爱的。因为现在你就得面对我的主人了。”
“啊,不,”她不情愿道。艾玛拉直觉地想要伸出心灵寻找杰斯,但她很快撤回了这种想法。不,她不能相信他。不永远不能相信他了。
恶魔君王拉铎司从公会门后浮现,艾玛拉跌跌撞撞退后,被这位古老公会长的巨大镇得怔住。他的四根角盘曲在脸庞周围仿佛一个扭曲的王冠,装点王冠的是展露出嘴里几千颗牙齿的狞笑。他伸展双翼,充满了大厅。他开口说话,声音在艾玛拉听来是一阵使心智衰萎的死亡之风。
“你为我找来了一个美味的灵魂,艾克瓦,”拉铎司说道。
艾玛拉的嘴巴想说出不字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恶魔君王用王座般巨大的爪子伸向她,艾玛觉得他炽热的触摸逐渐包围了身体。她尖叫,然后一声爆裂声传来。
“杰斯?”她情不自禁地想。
她以为这爆裂声是拉铎司捏爆自己的身体,或者将自己的灵魂撕成碎片的声音。但一道炫目的光芒洞穿了天花板,击碎了石头。一只巨拳从大开的洞口伸入,像一柄光亮的长枪掷了下来。
天花板上掉下了更多砖块,裂缝增大,更多的光亮倾注进大厅。一个巨大的形体从光明中落下降落到了室内。是一个自然元素,正如艾玛拉曾经召唤过的。它在天花板的缝隙下弓起身体,它那碧绿的藤条包裹住体内骨骼一般的大理石。
“不!”拉铎司咆哮,他声嘶力竭间带着憎恶。
艾玛拉被放开了。拉铎司撤回手,转而面向元素。其余的恶魔生物逃离着光亮,遮蔽眼睛,艾玛拉植入它们体内的幼苗加快了生长。
艾克瓦斜睨着眼前的一切,对着地上啐了一口。
在元素上方一大队瑟雷尼亚人马涌入。公会法师,塑林师,狼骑兵以及穿着光亮盔甲的半人马一跃登上元素生物,从它们背上冲入锐兹玛第大厅。人太多了,从光明中蜂拥而来,个个刀尖出鞘,咒语齐备。终于,又一只元素从缝隙中爬了进来,他的背上载着卓塔尼三树灵。
“我的公会长,”艾玛拉道,“谢谢您。”
“去吧,艾玛拉。”卓塔尼道,“你的盟会会保护你,”
“您为我专程而来,”艾玛拉道。
“你为我们指引的方向。现在去吧。”
战斗在大厅中打响。恶魔公会长对冲锋的狼骑兵反手一击,织咒师和僧侣立刻对他对甩出了束缚咒语。带魔法的钢铁切开恶魔孳裔的皮肉,它们对着武装士兵横劈猛扫。巨大的自然元素与恶魔君王搏斗,它们有力的四肢按照卓塔尼的指令迅猛地挥动。
艾玛拉挣扎着起身走向公会,躲避着沿途的战斗。艾克瓦看见了,走多来挡住她的去路,笑容在她脸上蔓延开。
艾玛拉没有放慢脚步。她向着血祭司直直冲去,将她想象成成功道路上的一道小小路障,一个轻轻一捏就能粉碎的谎言。如果有必要她会用身体把她撞倒。
艾玛拉对她狞笑,静静等候。当艾玛拉跃上台阶时,血祭司开始挥动剑,向艾玛拉的脖子砍去。
除了手臂,艾玛拉没有任何东西抵挡这一击。当她和血祭司一同倒地时,剑深深扎进肉里,砍进骨头。两人在地上翻滚,艾玛拉终于占据了上风,将艾克瓦压到了地上。
剑嵌在了艾玛拉的胳膊里,几乎就要穿透。她抓住了剑柄。她咬紧牙关,一声野蛮的叫喊在胸膛中轰响。艾克瓦抬头看她,眼中闪烁着惊恐而着迷的神情。
艾玛拉抽出了剑,咆哮着,温暖的血液四溅。她将受伤的胳膊高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握紧剑,筋骨肌腱重组,一条搭上了另一条,才割开不久的四肢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她紧咬牙关,抑制不住地尖叫。她的视线游移,战斗的响声渐渐化为耳中充血的砰砰声,但她挣扎着保持了清醒。
艾玛拉擎着咒语,但当受伤的手臂弯曲五指时疼痛依然席卷而来。她低头看着无言的血祭司,正沉浸在变态的享受中。
艾玛拉趁机将血祭司的剑插进她的肩膀。当艾克瓦吱叫着在痛苦中扭动身体时,艾玛拉站了起来,深呼吸,抓住了血祭司完好的胳膊。她将女人拉上了自己的肩膀。战斗在她身后继续,她背着敌人穿过了拉铎司公会门。
(不得不吐槽:艾玛拉才是真猛汉啊!)
***
杰斯遵循路线,努力不去想自己会看到什么。拉尔查雷克跟丢了他,但风暴仍在上方翻滚,雨水浸湿了第十区的街道。喷溅的火花暗示着他已进入拉铎司领地,当他向下前进时,脚下发出水渍声。
当遭遇锐兹玛第里的狼藉战场时恐惧压倒了他。好在卓塔尼点醒了他,告诉她艾玛拉已经去俄佐论坛了。
当杰斯到达俄佐论坛时,十个斗士已经就位,每个人都用咒语和武器威胁着彼此的性命。葛家理巨魔瓦罗兹浑身上下又有了新伤疤,应该是同触须海怪战斗的遗留物,现在他正和鲁瑞杂尔互捶。沃瑞和波洛斯斗士塔吉克手里握着对方的喉咙。拉温妮和泰莎卡洛夫轮流惹恼着彼此,质疑着对方的辖制权,测试着彼此的限制咒语。梅可沃思,拉尔查雷克和艾克瓦对着彼此绕圈,干瞪眼,时刻准备大开杀戒。
艾玛拉独自一人站着。杰斯看到她瞥向了他,但很快她转过了脸。她望向天空,双臂交叉,望着雨滴落下。
论坛中央的一件东西吸引了杰斯的注意力。他看到勾勒迷宫路线的法力流现在已经肉眼可见。虽然在风暴中不容易分辨出,但杰斯看到了注入了论坛中央浮台的能量。这法术力放射出柔和的光线,与论坛周围的石柱相连,照亮了代表每个公会的小亭。
有事情发生了,而在场的迷宫赛跑者并没注意到。
“听着,”杰斯大叫,“停止争斗,立刻。这个地方开始启动了,你们得想办法达成和平,不然你们都要死。”
“放肆,”泰莎卡洛夫说道,“你没权利对欧节达发言人这么说话。”
“我第一个到这的,贝连,你个死骗子,”拉尔查雷克说道,浑身跳动着愤怒的电流,“这里埋藏的所有东西都归伊捷所有。”
“你们都忘了论坛是俄佐立创立的,”拉温妮说道,“我们的迷宫将你们引到这,所以结果属于我们也只属于我们,如果有必要我将誓死捍卫我们的合法权利。”
“瓦罗兹看到了好多肉,”瓦罗兹说着,瞥了眼其余赛跑者。
“以拉铎司君王的名义,我要杀了你们,全部!”艾克瓦大叫。
“你们不能杀任何人,”杰斯说,“也不能占有任何东西。现在你们终于聚集在一起。这就是迷宫想要制造的场面。”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打开它?”查雷克问,“我的奖励在哪?”
论坛边缘,一个戴着斗篷的身影靠近,所有人的眼睛转向了他。此人走上前,脱掉了他的袍子。是一个穿着析米克服饰的干瘪妖精,杰斯不认识。
“参谋,”析米克法师沃瑞说道,显然是认识这新来者,“你怎么来了?”
“处决掉过时的物种了吗?”新来者问道。
沃瑞的面色变得僵硬:“不,我——没有。你是对的,参谋。对不起。我忘记了我的职责。我会立刻执行计划,引领析米克进入光明的未来。”沃瑞拔出一把匕首,准备释放咒语。
新来者又走向教团军官塔吉克。他的身形融化,一瞬间成为一滩无形态的液体,杰斯看着,心为之一寒。液态血肉很快化作一个穿着波洛斯盔甲的年轻教团兵。她的背上披着一长串黑发辫。
“你,”塔吉克吸气。
“教团之刃塔吉克,”年轻女人说道,“我告诉过你你的任务是摧毁所有战领的敌人。可我看到她的许多敌人仍在呼吸。你是否承认任务已经失败了,指挥官?”
塔吉克眨了会眼,然后将穿靴的两条双腿并拢,“当然不。”塔吉克剑出鞘带出闪光,然后猛指向空中,“为了战领!”
“不,”杰斯低声道。当变形兽的形体开始融化和重塑时,他将心灵投了过去。如他所料,新来者的心灵是一片无法穿透的空白。
拉扎夫。
“别听他说话!”杰斯大叫,“别服从他的指令!他在骗你们!他在操纵你们!”
此刻以欧佐夫高阶僧侣形象示人的拉扎夫大笑着,伸展双手仿佛在发放糖果。“没用的,杰斯。他们都认识我。他们都曾见过我,现在他们脑子里已经有了我的一席之地。所以你会发现他们对我是多么言听计从。”
他的形体摆动着,再次产生变化,上下颠倒,一团从另一团中凸出仿佛一个扭曲的面块。他的新外表是一个粗壮的满是纹身的巨魔,额上是古鲁的标志。
鲁瑞咕哝着:“你告诉我们迷宫会给我们武器,”杂尔鼓起腮帮,“能把城市砸烂的武器。”
“别听他了!”杰斯说道,“屏蔽他!你们看不出他是变形兽吗?”
拉扎夫狞笑着,露出獠牙,“是的,真正的勇士,”他对鲁瑞杂尔说道,“杀掉所有弱者,武器就是你们的了。”他转向杰斯,“当然了,泄露秘密只能怪他们自己。是他们邀请我进入,是他们听进了我的细语和谣言。他们接受怀疑,责备和不自信。他们给了我一席之地,现在他们再听不进别的东西。等他们同归于尽,我就能领取我的奖励。”
拉扎夫嘴唇扬起一个笑容,笑容背后的面庞又变成了卡罗米尔。
杰斯望着艾玛拉。他感觉到她的挣扎,她的眼睛被卡罗米尔的面庞吸引,尽管她知道真的卡罗米尔已经被这个变形兽杀死。他能感觉到内心的冲突在撕裂她。
与此同时赛跑者们又开始威胁各自的性命,时刻准备让对方掉下第一滴血,准备让死亡降临俄佐论坛。
法力流加剧,能量的光柱变得更为强烈。各柱上的公会符号熠熠生辉,闪烁彩色光芒。一个以太形体在浮空台上现身。是执达官,隐形迷宫的具现,他如尼文的身体仿佛悬浮在风暴中的一束光。执达官空洞的眼睛审视着聚集在论坛里的众人。评判开始了。
“你们还没输!”杰斯说,“艾玛拉!艾玛拉,你能把他们团结起来。你必须帮他们。你得教他们如何团结一心。”
拉扎夫将手伸向她,她也抬起手,缓慢却无情地伸去。杰斯紧握住手,看着艾玛拉的手指颤抖着,蜷曲着,紧绷着。她咬紧下巴,捏紧了拳头,杰斯能感到她在吸取法术力,集中于对背叛、痛苦和愤怒的回应,准备施放出一系列悲痛的咒语。
她看了一眼梅可沃思,她的拳头开始发光,变得和阳光一样明亮。她走向吸血鬼,她白热的拳头同眼中的刺痛一样剧烈。
“你会保护你的公会吗,艾玛拉?”拉扎夫用卡罗米尔的声音问。他的语气是哄骗的,钓的她上了钩,“你会为此不惜一切代价吗?你会为了你的公会杀生吗?”
“我会,”她嘶嘶道。
“我会,”其余赛跑者说道。
“那么就让我给你们武器吧,”拉扎夫说道。
“评判已完成,”执达官说,“俄佐的意志将下达裁决。”
“不!”杰斯尖叫,双手抓着头发。
一束能量从执达官体内爆发,分成数股符文流射向所有赛跑者。不是杰斯所想的大爆炸;执达官的魔法触摸了每位赛跑者的前额中央,没有毁灭他们,而是赋予了他们每人什么东西。
杰斯直觉地检视艾玛拉的思绪。当奖励到达她的脑海中时他也感觉到了。是一个新的咒语,一个可怕的咒语。是一个能释放一股毁灭冲击波,触及整座城市的咒语。在拉扎夫的影响下,艾玛拉的心灵吸取了这份新知识。这份知识被直接投放到她伤害身边的人、惩罚其他公会,以及杀生的渴望中。
杰斯又迅速扫视了其他赛跑者。他们被赋予了相同的知识。
执达官没有施放俄佐的最高裁决。他将裁决权迅速赋予了所有赛跑者。他们每人都掌握着整片区的命运。
迷宫终点
杰斯投出自己思绪,握住所有赛跑者的心灵。他看到了拉扎夫对他们心灵造成的影响。但即便没有他,每一个心灵都是一团愤怒、责备和沮丧,辅以他们各自的人生经历和对世界的独特观点。
这正是问题所在。他们所有人都只用自己的镜头,他们偏颇的视角看待世界。他得让他们认识彼此。他得让他们像自己——从他们心灵深处——认识他们那样认识彼此。
杰斯让自己的心灵充当导体,将十颗心灵连接在一起。就像对赞迪卡里那个家庭那样,他让自己充当桥梁,推倒了他们间的壁垒,让他们直接看透彼此的灵魂。瓦罗兹能感知到艾克瓦易怒下的沮丧,艾克瓦能直接体会塔吉克对军事的热忱,塔吉克能和鲁瑞杂尔分享好斗、叛逆的豪情,鲁瑞杂尔能认识到拉温妮心中对秩序和法律的激情。各公会斗士被彼此同步的思绪和想法荡涤着。他们形成一个心灵之环,一个希望与人生信条之环,一个生命之环。
杰斯的头骨中升起一阵疼痛。杰斯大叫,尖叫扶摇直上,破碎成成千上万的碎片,从各个方向一一击碎了他。他汇聚了他们的心灵,让他们得以直接窥见彼此,但他自身心灵却开始消散。他不再感知到边界,因为他早已打破。(译者:他在agentofartifice里和kallist换脑就玩脱过,现在还敢再开大也是拼,所以说十会盟这工作岗位并不好挣)他打破了自己。他将全部融为一体,代价是他自己的独立性。
他听到一个回荡的声音,一个他所熟知者的声音,仿佛从远古或是远处传来。这声音说着一个词,回环往复,一个对他而言有着特殊意义——但他已记不清——的词。
是执达官的声音。词是他的名字。
杰斯睁开眼。执达官头顶上望着他,周身的符文闪闪发光,除此之外四周一片黑暗。
执达官体内升起光亮,洗涤了杰斯的身体,他感到光亮带着切实的力量压向他,向一阵风样推动着他——然后洞穿了他,穿透他的皮肤,在他体内的边缘弹跳,留下光的线条。它充满了他,占据了他的视线,论坛和赛跑者随着世界被光芒占领而逐渐消失。这透明的白并不炫目,而是很柔和,仿佛透过一帘雾散射过来的阳光。一阵低沉的混杂声弥漫在他周身的空气中,仿佛重叠的谈话下发出的万千声音被压抑到几不可闻。杰斯飘了起来,皮肤微微刺痛,仿佛汗毛竖了起来。他对距离产生了种感觉,就好像他能看到无限远,伸出手指就能触摸到地平线。
杰斯感到身侧有一个存在,无需转身他就知道是执达官发光的形体。
“执达官,”杰斯说。他的声音有些奇怪,经历了一点小小的延迟才传入耳中,仿佛他是在听原声的回声,而不是直接从脑中听到,“我感觉不一样了。”
“你不一样了,”当他起身时,执达官说。
“发生了什么?你没下达裁决?”
“现在裁决已不再必要。”执达官站在杰斯身侧,望向光雾,仿佛在丈量无限的宽度,“十会盟已成型。”
“是吗?十会盟再次生效了?”
“十会盟已得到实现。”
“有些事不一样了。这次起了变化。”
“过去的十会盟是一道咒语,用来规范十公会间的交流。那是一个强大而深远的咒语,但俄佐料到有一天它终会败落。他创造出评判以确定十会盟是否能采取新形式。结果是肯定的。”
“十会盟已成型——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
杰斯浑身的毛孔收缩。他眨眼了好几次。他花了很长时间在能说出话前深呼吸。
“什么?”
“你,杰斯贝连,是各公会间条约的活体具现。你就是十会盟。”
“什么意思?”
“是你证明自己有资格成为仲裁者,证明自己能理解十公会的理念。所以,正如过去一样,当公会发生冲突时,一道法律将在他们间进行仲裁。只不过,现在,你成了那道法律。”
“我不可能是。”
“尽管如此,你就是。”
“但我……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事实上,俄佐也不是。但这一点对评判并不重要。”
“可对我很重要!如果我要离开怎么办?我该怎么维持——该怎么做拉尼卡的十会盟?”
“你已证明自己有能力作为十会盟的象征。方法则由你自己选择。”
杰斯想到俄佐论坛的赛跑者,想到了艾玛拉:“如果我死了呢?”
“那么十会盟将再次解体。”
“但如果十会盟是一个人,那它就会比以前更脆弱。十公会会努力讨好那人——讨好我——甚至更糟的,会想杀掉我。他们会把这个位面重新带入不断突破对方底线和混乱中。”
“俄佐为我配备了一条送给将成为活体十会盟者的建议。” (其实俄佐是一个程序员)
“是什么?”
“助你赢得这项荣誉的能力也能助你维护荣誉。”
话一说完,执达官散入一团光亮中。杰斯感到他的存在消失了。
而他正要花时间做一个深深的、尘埃落定的呼吸,他周围的亮光也开始消散,论坛重新出现在他周围。杰斯躺在中央高台上,身体上没有任何变化——除了脑袋上多了一个头衔。
他抬头发现一对龙的眼睛盯着他。
杰斯挣扎着站起。尼米捷栖息在论坛外,他的巨大身形降落在附近一栋建筑物上。赛跑者都抬头看着杰斯与巨龙的对视。拉扎夫早已了无踪影。
巨龙伸长脖子,扭着脑袋,用睥睨、不确定的目光投向杰斯,他那竖直的瞳仁将杰斯的一举一动尽收眼中。一片潮湿、透明的薄膜覆盖住眼睛然后缩回:“十会盟已经……恢复,”巨龙缓缓说道。
“是的,”杰斯说。
尼米捷呼吸着,鼻孔中喷出一道浓烟。他将头以一个细微的角度伸了进来:“伊捷要对瑟雷尼亚宣战,”他说着,巨大的黄色眼睛眨动着。
巨龙在测试杰斯的反应。“不可以,”杰斯轻轻说。
巨龙面颊上的排刺轻轻弯曲。他紧缩着身体,伸长脖子,将他巨大的脑袋贴近杰斯的脸。尼米捷两只鼻孔对杰斯喷着热气,透过烟雾上下打量他。等到烟雾消散,杰斯终于克制住咳嗽的冲动。巨龙分开嘴唇,露出巨大的象牙白的牙齿:“很好,”巨龙说。
尼米捷退后,直起身,大展双翅,遮蔽了整个论坛。双翅用力一振,他飞离了地面,整片区域被拍起了风。杰斯和赛跑者们注视着尼米捷升入空中。巨龙突然回头望了眼杰斯,然后消失在拉尼卡的天际。
“怎么回事?”拉尔查雷克问。
艾玛拉看着杰斯:“就像巨龙说的。十会盟已经恢复。”
拉尔查雷克打了个响鼻:“他怎么知道?”
“他就是十会盟,”拉温妮低声说,双眼大睁。
灰烬之上
杰斯在原圣所的废墟之上建立了十会盟大使馆,邀请拉温妮做参议员。
艾玛拉也前来道喜。一阵尴尬的寒暄后,艾玛拉突然吻了杰斯,但随之而来的请求却是让人心碎的:盟会要求所有会员共享记忆;为了使杰斯不暴露鹏洛客身份,她请求杰斯消除对她推心置腹的那段记忆。几番恳求后杰斯不得不同意。
他们又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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